迪克牛仔(迪克牛仔走穴为生)
某年一天,迪克牛仔和一个浑身酒气的中年肌肉男在北京的一条街道狭路相逢。
那个男人对迪克牛仔说:“我们很多人都是听你的歌,慢慢变成了男人。有几个人在卡拉OK里没有唱过你的歌,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没有落过泪?”
猛汉煽情,别是一番人生滋味。
迪克牛仔走红前,音乐制作人许常德在高雄酒吧见到他,第一印象是:他老婆一定很辛苦。
一个中年男人,有三个小孩,每个月微薄的薪水连自己都养不活。
“这个人要不是个疯子,就是很专注很坚持。”
迪克牛仔吉他课的学生有时来酒吧看他,也忍不住问他:“老爹,你还要干多久?”
迪克牛仔认真想过后回答他们:“我就算干别的,也不会做得更好。”
但其实那时,迪克牛仔已经想过转行去卖阳春面了。
在唱到别人流泪前,他自己已经在生活面前要落下泪来。
迪克牛仔的人生,有两道显著的分水岭,一个在10岁,一个在40岁。
迪克牛仔本名林进璋。
小时候,家里开了一间台球室,台球室有一台电唱机,那是妈妈结婚时的嫁妆。
电唱机成天播放着西洋音乐,为台球室招揽来很多客人,也叩开了小小少年对音乐的好奇心。
林爸爸很时尚,喜欢参加舞会,有时会带着儿子去。
在充斥着美国船员水手的歌舞中,迪克牛仔第一次看到真人弹吉他打鼓伴奏,他被极具韵律的节奏吸引,在乐手前面一看就是很久。
优越的生活方式在他十岁那年结束。
一场大火将烧掉了他们那儿近似棒球场大的住宅区,迪克牛仔家也未能幸免。
房子,现金,妈妈的金银首饰都烧没了,作为家庭收入来源的台球室烧毁了,那台成天放着西洋音乐的电唱机也烧坏了。
林爸爸没有再出去工作,林妈妈则四处打零工。
一家七口人和亲戚一起蜗居在租住的房子里,拥挤和吵闹急速结束了他快乐的少年时光。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弹吉他,每天上学都背着一把吉他。
后来当兵也带着吉他,因此显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退伍之后,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技能的年轻人放弃了对音乐朦朦胧胧的幻想,踏入现实。
第一份工作是零配件加工,做了两个月。
林妈妈托关系,给迪克牛仔找了第二份工作:码头窗口剪船票。
在人来人往的渡口,迪克牛仔常常碰到海专学院的学弟学妹。
于是在母校中流传了一个话题:海专的林进璋沦落到码头剪票了。
自尊心让他再度放弃,之后林妈妈又托关系,给他找过公园清洁工的工作,还有路面测量的工作。
这个时候他24岁,工资四千台币,阅批普通人群收入是每月一万台币。
几年的社会生活,让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可能就要这么庸庸碌碌一生了。
后来他顶着一头泡面长发,一身狂野气势走红全国,他很认真的说,其实我以前是很乖的小孩,我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特别被动的人,尤其需要贵人相助。
在自觉人生无望的时候,迪克牛仔的同学介绍他去了滚石唱片公司做业务员,其实就是送唱片的。
80年代的最后一年,张洪量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吗》风靡。
迪克牛仔载着张洪量的唱片,穿行在大街小巷里,耳边传来的都是“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的歌声,他心里说: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知道我等不了你吗?因为我在送货。
这时,迪克牛仔已经结婚了,对家庭的责任和对音乐的兴趣让他变得勤奋起来。
在做滚石送货员的同时,他开始晚上兼职去酒吧弹吉他,组起乐队。
吉他技术精进后,迪克牛仔白天又抽空去吉他行教课。
和他组乐队的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迪克牛仔差不多大了他们一轮,“老爹”这个称呼就在那时叫开了。
90年代中期,阅批经济进入萧条期,娱乐业受到很大冲击,有时候迪克牛仔一个月才赚2万台币。
快四十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下,家庭主要靠老婆的收入在支持。
那时候他考虑过转行,去卖阳春面或者去餐馆端盘子。
想来想去,转行也不见得比现在好,于是决定再熬一熬。
记得1983年,在测量大队工作的迪克牛仔听到罗大佑唱“飘来飘去,就这么飘来飘去”的时候,迪克牛仔还从未离开过高雄,接下来的十几年也没想过离开。
快要四十岁的时候,他决心改变一下。
他开始来回于台中、台南、高雄等各地演出。
店家间竞争很激烈,没有哪家会喜欢雇佣同一个乐团,为了表现独特,所以要不停更换团名。
于是迪克牛仔所在的乐队用“迪克与牛仔”、“阿摩尼亚”等等各种不同的团名奔走在各种各样的酒吧。
迪克牛仔的人生注定是要和音乐交织在一起的。
1996年,上华唱片公司计划筹备一张专辑《PUB英雄会》专辑,找阅批十个比较有潜力的酒吧乐团,各自唱一首歌。
迪克与牛仔乐队,动力火车乐队就在其中。
那时,迪克牛仔还不是主唱,但因为《PUB英雄会》,他被唱片公司相中签了合约。
一个看起来并不突出的38岁新人歌手,并没有受到公司重视,坐了一年冷板凳,收入也变得少得可怜。
机遇在《PUB英雄会》第二辑来临,而且来势汹汹,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PUB英雄会》第二辑,公司帮迪克牛仔挑了《原来你什么都不要》。
原歌词“哪个女人对爱不自私,不奢望”中“女人”改成“男人”,迪克牛仔唱的是自己对生活的祈祷。
专辑在阅批发行后反响平平,迪克牛仔心灰意冷,预备告别歌坛。
但这首歌意外在香港红起来了。
他香港的朋友来高雄找他,告诉他大家都在问迪克牛仔是谁?
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迪克牛仔接到去香港演出的邀请,在香港很红的“China Mix”酒吧,他生平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欢呼,台下的人们点名要听《原来你什么都不要》,连钟镇涛都在其中。
同年9月,他迎来第一场演唱会,在香港伊丽莎白馆。
白天为专辑跟演唱会宣传时,电台节目访问里有观众想听他唱歌,他说“我没带吉他来,所以没办法在现场自弹自唱。”
那名观众竟然就在三十分钟内,从北角赶到电台,为他送来一把吉他。
迪克牛仔用自己独特的嗓音把柔情唱出了摇滚的味道,沧桑激昂又带着几分柔情蜜意,征服了无数香港人。
第一次演唱会开始前,他控制不住的紧张,在台下抖了三十分钟。
但是背起吉他走上舞台中央,听到下面那么多人喊他的名字,所有的紧张他全部忘记了。
那次演唱会,他在四五千人的呼喊、跺脚、拍手中返场四次,最后主办方无奈亮起舞台灯,才正式宣告结束。
迪克牛仔那天想,他应该要发财了,不用连房租也付不起了。
1998年9月,迪克牛仔发行了专辑《咆哮》连续十周荣登香港IFPI销售榜前十名,次年1月发行了专辑《别港》,再次荣登香港IFPI销售榜前十名。
回阅批后,他发行了第一张原唱专辑《忘记我还是忘记他》。
那时在酒吧第一次见到迪克牛仔,许常德心想,这个人看起来憨憨的,真的需要一点帮助。
这张原唱专辑中,许常德给他写了一首《不归路》:我没有退路,尽管你也千辛万苦,不愿认输。
谢铭佑给他写了《三万英尺》《水手》《街角的guitar man》。
“放眼望去都一样,东南西北同方向,这片海很流浪,等待风起催我启航。”
几首歌定位了他流浪歌者的形象,不羁、落寞、满不在乎,却闪着一身的光,是那个时代,男人女人对于世俗意义上成功之外的另一种理想的憧憬。
迪克牛仔在高雄待了四十年,从来没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气质。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渐渐这样唱,唱到最后变成歌里面的人物。
谢铭佑告诉他:“老爹,不管你多大,不管你到底去过多少地方,你就是一个坚守的浪子,静止的滚石。”
旁人比他自己看得更清楚。
如同他一直说,如果不做音乐,他也不知道干嘛。
“坚持一种依赖,其实是我很喜欢这个东西,离开了这个圈子,我可能会活得不好。”
这或许是一个不善表达感情的男人,内敛的说法。
1999年,迪克牛仔翻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再度爆红,这次爆红是在内地。
听多了含蓄的情歌,迪克牛仔在歌里直白的嘶吼直击人心,红尘男女羞于表达的心思都被赤裸裸的唱出来。
他们在KTV借着迪克牛仔的歌,默默数着心中的遗憾。
在北京,迪克牛仔与友人外出,上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看到自己载到迪克牛仔,特别激动:“我三生有幸,祖先有德,今天终于载到个巨星!”
那时的迪克牛仔,可与天王巨星相提并论。
能称作巨星,总有些深刻的情怀。
2007年,迪克牛仔发行了专辑《风飞沙》。
回顾自己十年演唱生涯,仿佛随风飞扬的沙,离开故乡,一站又一站前进,没有停下。
他借同名主题曲,诉说那些为梦想和家人奋斗而漂泊的人的心声。
这张专辑也曾一时风靡。
然而再往后的年月,他就像风飞沙飞远,逐渐消失在大众眼前。
在各类综艺节目争先恐后上热搜的今年10月,有人想起他,在网上问他去了哪里。
没想到得到本尊回复。
这些年,消失在舞台的迪克牛仔常出现在地产开盘仪式、家具城剪彩之类的演出现场,以商演为生。
许常德直言不讳说过:“如今唱歌不靠实力,歌唱得好的,唱片不一定卖得好。”
歌坛的流行趋势,使得一些音乐人不再只靠着热忱和专注就能好好做下去。
很久之前,已经走红之后,迪克牛仔在下雨天会骑半个小时的车到录音室录音,有时全身都湿透了。
虽然公司会付坐计程车的钱,可是来回一天省下来,就是家里一天的菜钱了。
朴实无华的人,总是先离场。
第一张原创专辑中,迪克牛仔很喜欢《街角的 Guitar Man》这首歌。
走 能走到哪里
还不是一地疲惫的脚印
唱 唱到没力气
在街的角落 有我的宿命
一把破Guitar 伴著很老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