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还有两档子事儿骗过你。”
“骗了就骗了吧。”
张麻子本不想听,不想听是因为麻子心里都清楚。
但是汤师爷偏要说。
说,既是因为愧疚,也是为了向张麻子佐证、力证自己“千万别回鹅城”之劝告的正确性。
汤师爷,到底骗了张麻子哪两档子事儿?
1
“我能先说这第二档子事儿吗?”
两件事,汤师爷在气数将尽、唯恐诉说不完的情况下,一定要先说其二。
这只能说明,这其二之事,于历史、于鹅城、于麻匪兄弟、于张麻子个人,意义非同一般,绝对是震天动地的地震级秘事。
可惜,还没说出口,臀脑分离、屁股从来就坐得太歪的师爷,一命呜呼了。
这“第二档子事儿”也就成了历史悬案。
我在这里还是先聊聊第一档子事儿吧。
很多人以为第一件事是老汤不承认自己是马邦德,非也,这件事他早就和张麻子交底了,连诱骗张麻子进鹅城都没藏着掖着了。
原因无他:汤师爷笃定张麻子在城外会兵败,所以得意洋洋地开诚布公——因而,这番坦白是嵌入于“第二档子事儿”的。我稍后再说。
第一档子事儿并不隐晦。
在城中时,黄四郎派遣一帮假麻子、故意混在麻子队伍里,搞乱张麻子一心为了鹅城百姓的福祉而发动的「无产阶级发钱大革命」。
黄四郎的这般诡计,本应连傻子都看得出来的。
结果,这奥斯卡汤师爷却在麻匪们面前装疯卖傻地演了一出滑稽戏。
演技如此拙劣,自然是骗不过张麻子。
“你最近跟什么人吃过饭,见过黄四郎?”
张麻子已经直截了当问了,甚至之后还有一次连问都懒得问,直接在兄弟们面前一语点破:“天生的老骗子,跟黄四郎勾勾搭搭!”
汤师爷特别清楚黄四郎的实力,人家可是有南国最发达的珍藏版地雷(made in USA)。而张麻子纵有枪子、也非赤手空拳,但是和地雷比差距过大。
这就让老汤在黄四郎面前一再地犯了右倾投降主义。
2
关于右倾投降主义,汤师爷不是第一次表露出了,张麻子也不止一次批评过他。
但是有一点,张麻子从来没有对师爷动过杀心。
哪怕这位汤师爷两头下注、左右摇摆、结党营私……张麻子依然在所有的外交场合对所有人说:“汤师爷,是我的至爱。”
这是他的一贯风格,一个不杀,大部不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但是对于汤师爷自身而言,他需要拉拢一些人,也需要消灭一些人。
他是否有这个能力?
当然,他掌握着五张委任状,这是衙内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会拉拢谁呢?
自然是与张麻子阳奉阴违的人。
这种人在汤师爷眼里就是最好的「培养对象」,比如某些张麻子交代发钱给穷人、他却偏偏发钱给女人的家伙。
没错,就是老三。
“大哥,两大家族的钱不算钱啊?”
“你不刮穷人的钱,也不要大户的钱??”
从发动「无产阶级发钱大革命」的一开始,汤师爷和老三就早已形成了合流。
有人问:老二也发钱给女人了啊,怎么老二不被汤师爷拉拢?
既然说老二,那就要进入重头戏了:老汤骗张麻子的“第二档子事儿”。
3
老二确实也发钱给女人了,但是老二对女人,他在兄弟们面前交代得明明白白:
他压根对女人不感兴趣。
女人指的是什么?是利益。
同样是喜欢花姐,老三对花姐是淫荡荡的喜欢、是占为己有的欲望。
而老二和大哥张麻子对花姐,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花姐,指的是什么?
花,华,中华。
在整个麻匪的革命事业中,尤其是张麻子带领麻匪进城当县长之后,老二确实是有过局限、甚至是有过过错的,这一点历史从未隐瞒。
但是,在革命路线上、在思想信念上,老二自始至终都是誓死追随大哥张麻子的、从未变质的「真麻匪」。
所以之所以,张麻子也向来最信任老二。
从鸿门宴到正式拿钱剿匪,张麻子两次赴险碉楼,老二始终都不在。
他是暗中保护张麻子、执行一系列秘务的天选之人。
这一点,从他对小六子的感情即可看出。
4
说到张麻子“两次赴险碉楼”,就又要提一件事了:汤师爷曾加害过张麻子。
也是为什么后来在山里他会吹哨“大哥死了,大哥死了”,这是他一贯的目的。
加害张麻子的地点在哪儿?当然就是鹅城。
鹅城,鄂城。
前文有述,对付真麻子最好的办法不是血雨腥风,而是用假麻子去混入革命队伍。
比如在鄂城制造谣言:“张麻子有四大发明:①第一张马列大字报;②红卫兵;③上海一月风暴;④百万雄师。”
张麻子心里什么都清楚:“他一个师爷会看不出来?今天他很反常,心里一定有鬼。”
那么师爷“心里的鬼”到底是什么?
1967年2月29日,陈大麻子(这绰号真有意思)和钟,向师爷大倒苦水:“你们不能只听革命小将的意见啊!”
OK,不到一个月,鄂城工总被解散。
这是师爷的亲口指示:“解散工总做得对,坏人不是抓多了,而是抓少了。”
假麻子真是深谙师爷的门道,有样学样,那年的4月11日又对“新华公”等组织直言:“我们依靠你们新华工、新湖大、二司战士,是不会动摇的。受蒙蔽的,你们要争取他们,用瓦解的方法争取他们!”
当时随着鄂城问题越来越严重,两派冲突越来越激烈(武棉事件、三司围攻湖大、汉阳轧钢厂骚乱……),张麻子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一趟鄂城。
临行前的会议,张麻子留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你们太天真了,说外国人不拥护我,中国人也有不拥护我的, 北京就有人不拥护我。”
鄂城,那里是某些人的“老巢”,是固若金汤的碉楼。
张麻子不但要去,还扬言要去长江里再游一次泳。
这就惊坏了师爷:“武汉几派群众组织矛盾斗争激烈,考虑安全和健康,是否暂不去?或者不去武汉而到别处看看,游泳的话,可以到十三陵、官厅、密云水库。”
阻止张麻子去碉楼,师爷不是第一次了,“鸿门宴,凶多吉少,杀人诛心赫然奏效!”“什么tmd鸿门宴?”“项羽请刘邦啊!!”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九省通衢,大江之脏,兵戎相见,剑拔弩张。
张麻子只身入黄府,黄四郎早就举着枪在那里等着他——别说东湖宾馆,整个王家墩机场都被武汉军区的武装团团包围。
最后,还是得演技卓著的师爷出场“化解危机”。
一声“退下”,风轻云淡,道尽江湖。
张麻子两次赴险碉楼,有一个人始终不在:老二。
之前说了,老二是天选之人。
但也正因如此,他进入了师爷的视线,他必须死。
在鄂城,面对老二对张麻子的解救之举,师爷连连摇头:“不要搞这么紧张嘛,我就不信搞兵变!”
然而事情的发展令师爷失望。
8月9日,老二又公开讲话:“全国各大军区过去有两个不放心,一个是北京,一个是武汉,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就正式牵扯出了汤师爷骗张麻子的第二档子事儿:
5
“死了吧?”
老二尚未瞑目,师爷已知其亡,只能说明老二上天之前就已经被杀,且这一切都在汤师爷的掌控之中。
老二一死,整个革命的主心骨、张麻子最倚重的中流砥柱被粉碎,浩浩荡荡的革命其失败就是命定的结局,连张麻子自己都差点被汤师爷“拉下马”。
这“第二档子事儿”,张麻子心里很清楚,干掉了老二,汤师爷下一个要干掉的就是张麻子。
对此,他也做了严肃的批判反击。
老二牺牲了,且牺牲了还要背上污名。
毕竟老二发钱时也发给过女人,这确实要批判,张麻子也无可奈何。
但是老二直接在斗争中溃败、被汤师爷借机除掉,同样令张麻子愤怒。
所以,伴随着批判老二伴的就是批判老汤:「批二批汤运动」,适得其所。
“此人极端虚伪奸诈,是一个可恶的政治骗子……你看他为了骗取到‘正人君子’的名声,在大庭广众之中是如何装模作样的吧………他一听到国君召唤,急得不等驾好车,动身就走……在国君面前,则小心翼翼,局促不安,举止恭顺。孔老二这一套‘君君臣臣’表演,真是丑态百出,令人作呕。”——1974年5月17日《北京日报》。
对于张麻子来说,一切的批判是为了教育。
还是那句话: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兄弟们不能再死人了”。
“师爷还是那个师爷。”1974年12月26日。
“xxx不要检讨,还是安定团结的好。”1975年1月8日。
苦口婆心,是哉斯言。
张麻子要安定团结,是为了麻匪队伍不离心离德、不偏离“为鹅城百姓发钱”这一麻匪的革命初心。
但是在汤师爷的提携扶持下成长起来的老三,却成了「老二死亡事件」的最大利益享有者。
老三,彻底收割了革命的果实。
这一点,在革命的过程中已多次现出端倪:
而跟了老三的花姐,也就彻底改了“主义”。
6
在这里,我想特别提一个人:老七
不以威权示众、葛底斯堡演讲的是他:
最红的是他:
维护大哥张麻子的是他:
嘴被打烂、被逼“不换思想就换人”的是他:
最后没上右转的火车、没去浦东的,还是他:
7
花就是华,中华的华。
花姐曾经被黄四郎控制,后来被张麻子拯救,最后又被老三盗取。
这就是全部故事的历史。
当这幅故事来到今天,汤师爷的这“第二档子事儿”早就成了历史悬案。
因为关于他的太多过去,比如被批判,早都被假麻子们销毁了,根本无从考证。
甚至直到后世很多年,每当修文筑史时说起他,仍然是遮遮掩掩藏藏。
历史不被公布完整,一如张麻子的语录和选集总是不被完整地发行。
至于这一幅宏伟长卷里最大的悲剧,只能是只身踏马、残阳鹰下的那个人。
故事的最后,他成了唯一的孤者。
8
张麻子斗不过黄四郎,分为两个层面:统战层面与交战层面。
统战层面,张麻子自打就任鹅城就一直在拉拢一个势力(也是一个阶级):城南两大家族。
从开始的拿钱放人,到最后的送钱送枪,张麻子对城南两大家族不说寄予厚望,但至少也是给过十足的统战诚意。
在张麻子的革命意识里,城南两大家族只要愿意投身革命,那就是人民一员。
哪怕他们过去是所谓“两大家族”、是地主、是旧资本,张麻子也愿意给他们自我改造的机会。
不过,从最后跟随战斗的只有一群鹅,以及两大家族在战斗胜利后又来收割黄老爷碉楼的果实………
张麻子应当意识到:两大家族从骨子里就是无法改造的,对于他们,必须只能挂路灯!
否则,“两大家族”是一定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
尤其,是在张麻子离去之后。
这是统战层面,再说交战层面,即对手黄四郎的问题。
按道理,碉楼鸿门宴口哨炫技 杀死胡万抱着夫人戏耍老黄 雨夜枪战“翻译翻译”占领道德制高点 如愿拿到剿匪资金——张麻子在革命岁月里可是足足赢了黄四郎四回,怎么汤师爷非说“斗不过黄四郎”呢?
只能说明,这黄四郎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代人。
张麻子杀了一个黄四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原本不是黄四郎的人,蜕变为「新黄四郎」。
油头粉面、坐上火车、吃着火锅、唱着漫歌。
你张麻子再怎么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不断涌现的从麻匪腐化变质而成的黄四郎们,也是斗不完的。
你以为黄四郎输了?黄四郎早就在教育:“如果死了,那么将永远活着!”
你以为张麻子赢了?张麻子看透了:“这帮人玩不起”
张麻子,他输得一败涂地………
因而,想要让张麻子不再成为悲剧,想要让被张麻子扶起的鹅城百姓们再也“不跪”、可以“公平、公平、还是tmd公平”——只有华山一条道:一把手枪瞄准敌人,一把手枪瞄准自己。
只有这样的鹅城,才能更好看。
钱和黄四郎,哪个对张麻子更重要?
如果钱重要
那么张麻子就是资产阶级;
如果黄四郎重要
那么张麻子就不过是一个新的黄四郎。
只有彻底地抹去黄四郎、扫清一切旧世界
才能重建一个新世界。
张麻子要的不是这座碉楼
而是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碉楼。
“建立新中国死了多少人?有谁认真想过?我是想过这个问题的…”
他知道自己会被泼污,会被戕骂。
他知道自己会被攻击,会被丑化。
他知道身后,“卫星上天,红旗落地”。
所以,他要发动鹅城百姓,他要依靠群众,他要解放群众。
“我这个人没有私心,我不想为我的子女谋求什么,我只想中国的老百姓不要受苦受难,他们是想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所以我依靠群众,不能让他们再走回头路。”
他的心里只有鹅城百姓,只有人民。
而人民喊他万岁时,他却说“人民万岁!”
张麻子离开了,在孤独中消失于人海里。
但他真的离开了吗?或许从来没有。
我们,都是他的孩子。
我们,追随着他的步伐。
永远为信仰而战
永远革命着
永远做一个真正的麻匪。
张麻子万岁!革命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