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The MIT Press Reader

作者 Roger Kreuz & Richard Roberts

翻译 SME科技故事

当你第一次听说外国口音综合征这个奇怪的名称，或许会误解为一种让人突然会讲外语的罕见疾病，但实际上外国口音综合征改变的仅仅是口音。

举个例子，比如一位美国的外国口音综合征患者可能突然说话就有一股咖喱味，但他其实还是只会讲英语，还是讲基本法的。

虽然这么一说听起来神秘的外国口音综合征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最多就有点尴尬而已，然而，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这种罕见的疾病可能会引发大麻烦。

1941年9月6日，被德军占领的挪威首都奥斯陆市遭到英国皇家空军的轰炸，没有躲进掩体中的市民在慌乱中疯狂躲避下落的炸弹。

一名30岁名叫阿斯特丽德（Astrid）的挪威妇女在朝避难所狂奔的路上被弹片击中，头部左侧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医护人员当时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但最终她还是命大，几天后醒了过来。

苏醒后，阿斯特丽德的意识逐渐恢复，但因为头部左侧受伤的原因，她的右侧身体出现了瘫痪，同时也没法开口说话。

或许是大脑里的淤血消退了，阿斯特丽德瘫痪的右边身体慢慢可以活动了，她也一点一点地恢复说话的能力，可是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怪事出现了。

阿斯特丽德说话莫名其妙带着很浓的德国口音，要知道在一个被德军侵略的国家，操着德国口音将会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任何一个挪威人都会对与德国有关的人和物产生强烈的反感。

阿斯特丽德走进商店，只要说上几句话就有可能遭到店主的驱赶，她也感到很无助，只能尽量减少语言交流。而最奇怪的是阿斯特丽德虽然开口就是德味，但她从未离开过挪威，也没有与外国人有什么接触。

受伤两年后，阿斯特丽德的案例引起了乔治·赫尔曼·蒙拉德·克罗恩（GeorgHerman Monrad-Krohn）的注意，他是奥斯陆大学神经学教授，对语言障碍相关的研究特别感兴趣。

阿斯特丽德的奇怪口音非常逼真，教授最初也被她骗到，认为她肯定是个德国人或者法国人。

虽然很罕见，但是阿斯特丽德的情况并不是唯一的，1907年皮埃尔·玛丽在法国报告了一起类似的病例，一个巴黎人莫名其妙拥有了阿尔萨斯口音，后来这种病症被描述为外国口音综合征（FAS）。

越来越多的病例在医学期刊上被报告，在2011年就有一位英国歌手乔治·迈克尔在昏迷三周后苏醒，并开始用一种类似北欧的口音讲话。随着病例的累积，学者们也想要解释这些患者究竟发生了什么。

英国歌手乔治·迈克尔

在很多外国口音综合征案例中，共同之处是大脑左半球的特定区域有损伤，而普通人的语言功能区就位于左半球。当然，脑损伤都是很随机的，在被报告的外国口音综合征中，有三分之二的患者还有其他的语言缺陷症状，比如失语症，阿斯特丽德的案例正是如此。

不过，在少数情况下，外国口音综合征也可能会由心理疾病引起，而不是对大脑的物理损伤。如果是心理疾病引起的，那么在治愈其相应的病症后，比如转换障碍或精神分裂，外国口音自然也会消失。

至于为什么患者会出现外国口音的问题，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他们说话的韵律发生了某种改变，所谓韵律包括节奏、音调、语调等。

在英语等语言中，平稳的语调表示事实陈述，而上升的语调表示疑问或反问，根据语境会有不同的理解，如果因语言的韵律变化导致语义不符合当下的情境，就有可能会被认为是非母语者或者外国人。

具体到阿斯特丽德的案例，弹片对她的大脑造成了损伤，也导致了她说话韵律的变化。她变得倾向于提高短句末尾单词的音调，挪威语对重音的选择和音调都和德语不太一致，而她的语调更类似后者。另外，阿斯特丽德受伤之后，讲话也不太遵循挪威语的语法规则。

当这些因素结合到一起时，别的挪威人也就很容易认为她有很重的外国口音，她所犯下的那些细微的韵律错误和语法错误，恰好和那些把挪威语作为第二语言的移民非常相似，所以其他挪威人包括研究语言障碍的教授都认为她是德国人或法国人。

这也反映出当时挪威的人口情况，即在挪威生活的非母语移民很多都是来自周边的国家，比如德国和法国。

不过这种口音判断也带有很强的主观性，现年60岁的琳达·沃克（Linda Walker）来自纽卡斯尔，2006年的时候她不幸中风，她的嫂子说她醒来之后说话像个意大利人。

但是，她的哥哥却说她的口音像斯洛伐克人，其他人也有不同的观点，有的说她口音像法裔加拿大人，有的说像牙买加人。总之，似乎元音发音的轻微改变就会导致他人语音感知上的巨大差异。

这种主观上的判断差异在实验中也得到了证明。参与者对比外国口音综合征和英语母语者的录音后，他们对其口音的判断存在很大的不一致。

比如在一个苏格兰患者的对比中，有部分人正确地判断出了他苏格兰人的身份，但还有很多人会认为其母语是爱尔兰语、威尔士语、英语，甚至是西班牙语、德语、葡萄牙语和波兰语。

相反，作为苏格兰患者的对照组，却总是被认为讲的是多种口音的英语（苏格兰、英格兰、爱尔兰或美国）。显然，实验的参与者们能感受到外国口音综合征患者话语中的不寻常，但是他们对这种不寻常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判断。

在另一项研究中，参与者能够可靠地区分母语者和非母语者，但他们认为外国口音综合征患者的口音显然不像母语者那样，但也不像来自某个确切国家的口音，而是存在于某个奇怪的语言世界。

同样的认知也会出现在患者本人身上，他们的自我意识因此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有人苦不堪言。琳达·沃克表示，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因为她从未像这样说话过，她认为自己是个异类，很奇怪。

另一位患有外国口音综合征的美国妇女也非常苦恼，她的口音在邻居听来像是英国口音，因此她远赴英国企图寻找到那个与自己口音一致的人，结果在英国本地人的耳中，她听起来像个南非人！

看似无伤大雅的口音问题，实际上会引起很多文化层面的自我认知，有时候真的会出大问题。

原文链接：https://thereader.mitpress.mit.edu/mysteries-of-foreign-accent-syndr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