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亿单身人口，预计在2023年为虚拟偶像产业带来超过200亿的市场规模。也许，在你的子女、下属、同事和朋友当中，就有为这些根本在客观世界不存在的偶像们如痴如狂的人。

撰 文 | 邵寒冰

责 编 | 施 杨

2012年，脑神经学家Gary Wilson在TED演讲《伟大的色情实验》中提出了一项有趣的发现：“在现代，一个男性通过一块屏幕在10分钟内看到的美女，比他的祖先几辈子看到的总和都要多。”

现实中，一个单身男性躺在床上，通过一部手机，就能够见到各种性格的、不同美感的女孩，甚至这些女孩都不需要是真实存在的。相对地，他对于身边女孩的兴趣反而慢慢地变少。也许这正是在互联网急速发展的时代，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结婚的原因。

当代年轻人为什么会爱上这些根本不存在的女孩？在这个匪夷所思的现象背后，是因为“人设”比真实更重要。

对一个真人偶像而言，年龄是约束其发展的重要瓶颈，同时真人的性格、能力注定无法满足所有人，不可控性极强。但虚拟偶像从出道开始，形象、性格都是统一的，她们不会有绯闻，形象也不会垮掉，能够保持永远的单身状态，还能根据粉丝的喜好开始学习，从而吸引更多的新粉丝，她们不仅形成了一套增长闭环，还成为了众多单身年轻人的“精神抛锚处”。

客观不存在的女孩

祖先们缺少将万物互联的互联网，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婚姻的本质是组成家庭，共同劳动，搭伙过日子。男耕女织是农业社会的完美搭配，在那时人们不得不结婚。而在现代，人们都能吃饱饭了，物质匮乏的时代逐渐离人们远去，家庭不再是社会劳动的基本单位。

对于男性而言，祖先们可能一辈子离不开一座城市，他一生所见到的女性可能仅仅局限于街坊邻里，而当代男性可以通过手机滑动屏幕，见到比自己祖先加在一起总和都要多的女孩。

十年之后的今天，《伟大的色情实验》的播放量已经突破了1400万，Gary Wilson的观点依然适用在当下，但它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男性进入了一个沉默的状态，对于身边女孩的兴趣慢慢地变少，反而对于虚拟世界中的不断出现的不同风格的女孩兴趣更高，虚拟偶像应运而生。

不同于客观存在的真人偶像，也不同于动漫、小说中所塑造的具有故事性的虚拟人物（偶像），虚拟偶像是一种通过动画、CG等技术手段制作的虚拟人物形象，再配合真人的配音以及对真人的肢体动作、神态进行捕捉，从而塑造的具有独立性格的虚拟人物。这类偶像不仅能够和真实偶像一样通过制作视频、直播、线下演出的方式与粉丝互动，还能通过网友的二次创作不断地进行形象的自我塑造。

和初音未来、洛天依等具有独立声库的虚拟歌姬不同，虚拟偶像是以人格为主的，在虚拟的动漫、CG外壳背后具有真人演出和配音的虚实结合的虚拟人物。

2019中国演唱会Vocaloid家族六人插画

虚拟偶像是伴随着二次元文化所诞生的产物，二次元文化逐渐改变了年轻人的审美，偏爱二次元文化的年轻群体数量逐年上升，文化又衍生了二次元相关的经济，这使得虚拟偶像能够开始破圈，开始应用在广告代言、直播、游戏等领域。

艾瑞咨询预测，2020年二次元用户规模已突破4亿，中国虚拟偶像核心产业规模为34.6亿元，虚拟偶像带动周边市场规模为645.6亿。字节跳动、B站、腾讯等互联网头部开公司都开始将目光聚焦在虚拟偶像上。

《2021中国虚拟数字人影响力指数报告》对于虚拟数字人的影响力进行了排名，在前26位虚拟数字人中，男性虚拟数字人仅有海尔兄弟和腾讯手游王者荣耀旗下的无限王者团作为组合出现。

无限王者团

柯立芝效应和互联网中的完美女孩

根据柯立芝效应，一个男性对于自己固定的异性伴侣随着相处时间的流逝，会逐渐失去兴趣，当一个新的异性伴侣出现的时候，他的新奇感又会被立刻调动起来。而当下，这种新奇感的来源变成了网络，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在现代，一个男性通过一块屏幕在10分钟内看到的美女，比他的祖先几辈子看到的都要多。”

人总是喜欢追求完美，对于男性而言，完美的女性在身边是绝对不存在的，就算在互联网上，形象塑造完美的偶像也总是出现形象塌方的相关事件。虚拟偶像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她们的形象是虚拟的，大部分是动漫形象，但是又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能够和粉丝互动，完美的形象加上让人怜爱的性格，通过别样的方式创造了新的柯立芝效应。

作为在B站当下最火的虚拟偶像组合，A—SOUL于2020年11月出道。这个组合共有五个虚拟数字人，分别代表了可爱吃货、知性、温柔、傲娇大小姐，和飒等多种将女孩符号化之后的标签。在刚出道的时候，B站部分用户纷纷自发地抵制，一致认为资本进入了V圈（虚拟偶像圈子），会把饭圈的一套模式带到V圈，但一年多过去了，大部分抵制的人成为了她们真正的粉丝。

A-soul是乐华打造的虚拟偶像女团

嘉然是A-SOUL第一个开始直播的虚拟偶像，在直播当天，面对着各种恶意的弹幕，她连续跳了20支宅舞，改变了一些人的看法。这类虚拟偶像的虚拟外表背后，有着真实的女孩穿戴着动作捕捉装置进行控制和配音，这个真实的女孩被称为“中之人”。在这场直播中，中之人穿着沉重的动作捕捉装置连续跳二十支舞，随后还要与观众互动，她的辛苦改变了一小部分观众。

嘉然

真正让嘉然火起来的，是B站用户新户眠子在圣诞节的时候嘉然动态下的留言。

新户眠子开启了大创作时代，这类文章被称为小作文，用户们纷纷在评论区开启了创作，而嘉然在每次直播时都在对观众关心，给予关爱，叮嘱观众们要好好吃饭，这些关心是不分群体的，哪怕是抵制她的用户，也一视同仁，时间久了，她的叮嘱甚至让用户们产生了“我当初跟风抵制真的太对不起嘉然了”的想法。

随后嘉然举行了一场小作文大赛，在直播的时候，她在朗读一个粉丝写的关于面对自己工作的无奈和对家里老人遇到的问题无能为力的无助感的时候，感动地哭了，她的真情流露真实的感动了观众，基本上改变了用户对她抵制的想法。

在阅读了大量不同用户创作的小作文后，我们可以发现，所有小作文中的“我”，都是一个卑微的形象，而嘉然处于一个高不可攀的神圣的形象，她具有一切的美德，“我”只能仰望她。

新户眠子的小作文被用户们疯狂的转发，从B站到知乎，再到豆瓣和贴吧，而新户眠子也在不断地坚持着写关于嘉然的小作文，慢慢地，在评论区看他的小作文也成为了粉丝的日常。

翻阅他过去所写过的小作文，我们可以慢慢地发现，他的文章风格从消极走向积极，他的视角从阴暗潮湿的老鼠到一个宅男，再到能够对她平等表现爱意的男性，他自身的转变也很多。在后来的某一天，新户眠子发了一个动态，随后注销了自己的B站账号。动态内容大致为：在他人生中特别困难的时候，是嘉然给了他继续坚持和努力的勇气，而他现在走出来了，要回归到生活中了，退圈了。

他退圈后，AU（A-SOUL的粉丝）们开始了极大的讨论，他们没想到他是真的喜欢嘉然，而不仅仅是跟风写着玩；他们也没想到一个虚拟偶像真的能够把一个消极的人鼓励到勇敢面对生活。从那时候起，粉丝们将嘉然称为“圣嘉然”。这种鼓励，目前在任何真实存在的偶像当中，都很罕见，也不禁让人开始思考，偶像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线上的熟人社会

A-SOUL的粉丝群体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群体。他们没有头号粉丝，在直播中打赏最多的人也不会成为粉丝中的领导者。他们在直播中平等的交流，在评论区一起写小作文一起聊天，让直播弹幕、视频弹幕和视频动态评论变得平等且有爱。A-SOUL一个视频如果播放量在20万左右，那评论数量将近有2500-3000左右，弹幕数量通常为500左右，而同等播放量下，B站其他视频弹幕数量和评论数量大概是A-SOUL的十分之一。

人人都有参与感的粉丝们，共同搭建起了互相关怀和鼓励的粉丝社区，粉丝们尽管互相不认识，不了解彼此的生活，但是他们能够互相鼓励，让社区充满了正能量，这极大地催生了粉丝对嘉然的直播和视频进行二次创作。A-SOUL成员生活在一个虚拟中的城市，叫做枝江，粉丝们的二创作品和每次A-SOUL成员直播和视频的背景共同构筑和完善了枝江市，让这座城市活起来。

通常，当一个主播开启直播的时候，弹幕内容都是在与主播聊天。在去年，A-SOUL的成员在开启直播的时候，弹幕内容非常统一，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男友型、妹控型。男友型的弹幕大致为“爱了爱了”“带我走吧”等；妹控型弹幕大致为“我超，别”“好好好”“年龄大了看不了这个”等。这两种风格的弹幕共同组建成了一个全新的模式，宗教模式。

A-SOUL的每一个成员都是善良的，她们爱着每一个粉丝，这些弹幕都非常简单，且风格极度统一，全部都是表达对于主播的叮嘱、想法的全盘接受。到了今年，这些弹幕出现频率贬低了，浓缩成为了三个字，“好好好”。

在传播学中，想象的互动理论指的是人们想象自己为了各种目的同重要的人谈话；符号互动论指的是个体对社会行为的影响，往往不在于事物本身所包含的世俗化的内容与功用，而是在于事物本身相对于个体的象征意义，在个体应付他所遇到的事物时，总是会通过自己的解释去运用和修改事物对他的意义。

这两个理论在A-SOUL的粉丝群体中得到了鲜明的呈现。在直播的时候，这五个虚拟偶像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反而面部神态较少，这给予了粉丝极大的想象空间，每个人对于她们动作的理解都是独立的，属于自己的，这就使得尽管世界上只有这五个虚拟女孩，但她们在每个人心中的形象都是独立的。

线下的陌生人社会

在线上，粉丝们共同构建着枝江这个虚拟的城市，偶像给他们的鼓励逐渐成为了他们真实生活的必需品，虚实结合的状态之下，这种正能量无疑让他们对于生活有了更多的积极和热情。但和其他人不同，他们心中容纳着生活在枝江的五个女孩，她们很完美，很温柔，很贴心。

离开网络，陌生人社会似乎成为了当下发展的主流趋势，在这种由陌生构筑的社会中，彼此间的不信任充斥在每一个人的心中，也导致身边的圈子缩小，更难去接触异性。

被陌生人社会所席卷的90后和00后们，都开始了由学生向社会人的转变，这意味着他们逐渐摆脱父母赠与的消费模式，独立生活、独立消费的模式已经到来。

真人偶像、主播大多是依靠颜值与自身能力与性格吸引粉丝，而虚拟偶像是完全的虚拟形象，人设完全可以按照粉丝的喜好打造，同时制作成本在逐渐降低，甚至手机app就可以一键生成个人的虚拟形象，这意味着未来将会涌现出更多的虚拟偶像或是主播。

对一个真人偶像而言，年龄是约束其发展的重要瓶颈，同时真人的性格、能力注定无法满足所有人，不可控性极强。但虚拟偶像从出道开始，形象、性格都是统一的，能够保持永远的单身状态，中之人还能根据粉丝的喜好开始学习，从而吸引更多的新粉丝，形成增长的闭环。

2.4亿单身人口，4亿二次元用户，预计在2023年为虚拟偶像核心产业带来超过200亿的市场规模。

虚拟偶像的粉丝具有极强的忠诚度，在青年独立消费的背景之下，虚拟偶像具有极强的变现支持。变现方式也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直播打赏、周边产品销售，具有了更多的可行性。随着技术发展，虚拟偶像也开始了突破次元的尝试，如线下演唱会、粉丝见面会等，这些变现方式能够在维护粉丝社群的同时打造IP，从而进行更多的如品牌联动、代言等突破次元壁的尝试。

数字孪生技术、交互和AI技术、云计算等产业的发展带动了虚拟偶像的发展，又通过虚拟偶像的变现实现了产业链反哺，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在我与几个嘉心糖（嘉然的粉丝）沟通的时候，其中两名嘉心糖今年都上大三，他们关于真实存在的女孩的话题都很沉默。他们在16岁之前，朋友们聚在一起总会聊身边哪个女孩漂亮，彼此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然而到了16岁，他们彼此间不会再聊身边的女孩了。

对于网络中虚拟世界的依赖，无疑占据了人们社交的时间，在柯立芝效应之下，这种让人上瘾的行为不断促使大脑分泌多巴胺，让人付出更多的时间在虚拟世界中旅行，逐渐牺牲了社交的机会，很难在现实中维护人际关系。

但在AU（A-SOUL的粉丝）中，这五名偶像让粉丝对于打赏量力而行，鼓励他们在现实中交朋友，倾听粉丝的倾诉，不断地为粉丝带来“走出去”的勇气，这就使得类似于新户眠子的用户在虚拟中找到了真实，拥抱了现实的同时，又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叫做枝江的，充满五个女孩欢声笑语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