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头”这个职业,我们现在都不陌生,不就是帮助企业寻找合适人才的“中间商”嘛。不过,既然是寻找人才,应该叫“猎人”才对,为什么会叫“猎头”呢?
其实,这个词是从英文的“headhunting”直译过来的。作为一种职业,猎头是在二战后出现的,当时,英国、美国等战胜国,想到德国这些战败国募集优秀科学家,让专业公司帮他们物色优秀人才,就借用了“headhunting”这个词。言下之意,科学家的头脑,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象征。
但是,“headhunting”的本义,可比现在的含义血腥暴力得多。最早的“猎头”,指的是美洲的食人族,他们会在作战中把敌人的头颅砍下、别在腰间,作为显赫的战功来炫耀。
在人类历史上,头颅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从战场上取敌人首级,到把死刑犯送上断头台,从美洲原始部落制作的干缩人头,到杜莎夫人制作的头颅蜡像,这背后有个一以贯之的逻辑:人类对头颅有一种可怕的迷恋。
2004年,美国工程师贝尔格被基地组织斩首,两天后,最早发出视频的网站关闭了,原因是网页的访问量过大,造成了服务器堵塞。
我们可能会觉得,我们是文明的现代人,像砍头这么野蛮而血腥的行为,大家都会躲得远远的,但恰恰相反,每次有恐怖分子发布的斩首视频,就算被禁,也会在互联网上引起大量的传播。
为什么会这样呢?
《人类砍头小史》| [英]弗朗西斯·拉尔森 著 海南出版社 | 2016年8月
牛津大学头颅博物馆馆长弗朗西斯·拉尔森研究了这种“头颅崇拜”,写了本《人类砍头小史》,不仅是猎奇,还提醒我们,“头颅崇拜”这种共同人性和文化基因,依然在影响着我们的认知。
01 并不遥远的“头颅崇拜”
现在遍布全球的杜莎夫人蜡像馆,最初的兴起,还得感谢法国大革命里那些被砍下的人头。
杜莎夫人生活在法国大革命时代,在革命的时候,她制造了大量断头台受害者的头像。比如,政治家马拉被刺杀之后,宪兵队第一时间就把她带到了案发现场。在马拉躺在浴缸里、仍在流血、体温尚存的时候,她就制作了脸部模型。
这些人头展品,让她的蜡像馆的参观人数大大增加,后来还扩张到了全世界。可以说,这是人们“头颅崇拜”的一个缩影。
在作者工作的牛津大学皮特河博物馆,有一种特别引入注目的藏品,叫干缩人头,这种藏品的背后,也有一段耸人听闻的“头颅崇拜”历史。
这些干缩人头,是生活在南美热带丛林的舒阿尔人一百多年前制作的。他们认为,在人头里寄居着死后灵魂令人敬畏的力量。为了猎取人头,他们会专门组织部落突袭,攻击其他部落。作为战利品的人头,会被分离出颅骨和脂肪、肌肉,再反复填充滚烫的卵石和沙子,制作成拳头大小的干缩人头。
舒阿尔人的猎头习俗,可以追溯到16世纪,不过,全盛时期却是在19世纪晚期。为什么呢?
答案很出人意料:对干缩人头最好奇、最狂热、最热衷的,竟然是19世纪的欧洲人。
霍雷肖·罗布利与他收藏的毛利人头颅(1895)
当时,全球贸易开始繁荣发展,很多欧洲人涌向南美,拿出自己的刀枪大炮,跟舒阿尔人换他们的干缩人头。
为了满足欧洲人的需要,猎头袭击每个月就要发动一次,数百人牵扯其中。当男人的人头不够用时,他们就开始对妇女和儿童下手。就这样,女人和孩子的头成为一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观光艺术品,在南美的大街小巷被兜售。
在作者看来,欧洲人这种病态的爱好,既满足了他们对原始部落的好奇,展现了他们强大的购买力,同时带给他们一种“权力的错觉”——拥有一个人头,就相当于拥有了头颅主人的生命。
02 头颅为什么“诱人”?
头颅确实是生命体最好的象征物。从生理功能来看,这里容纳了我们五种感官能力的四种:视觉、嗅觉、听觉和味觉;它还装着我们的大脑,我们神经系统的核心;它吸入我们赖以生存的空气,传达表达我们思想观点的话语。
但是,人们的这种“头颅崇拜”,还有着超越生理的原因。
作者告诉我们,在人类历史上的大部分时间里,活人一直喜欢向死人寻找魔力,而头颅,就满足了我们的这种崇拜。
头颅有着丰富的象征意义,一颗被砍下的人头,可以拥有很多功能:一个战利品、科学材料、犯罪证据、收藏纪念品、政治抵押物、宗教象征……
也是因为这样,才让古代的断头台,成为生与死的终极舞台:这是行刑的地方,更是教育的场所。
砍头不仅要剥夺受刑者的生命,更重要的功能,还在于这种公开表演的作用:要震慑围观群众,让人们引以为戒。
1939年,犯人在法国凡尔赛被当街执行死刑
但是,这种作用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不但无法平息反叛情绪,反而会激起人们对被砍头者的崇拜。16世纪的英国就是一个典例:当时的宗教审判非常严酷,但那些被处死的牧师,都被奉为了殉道者。
这也是后来,砍头这种刑罚被当权者废除的主要原因。
03 什么才能代表“我”?
作为一种刑罚,砍头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头颅的象征意义,却从来没有消失。我们依然会把头或者是大脑,当成是一个人的标志。在一些看上去很有科幻色彩,很属于未来的事情上,人们的“头颅崇拜”依然在起作用。
比如说,在科幻小说《三体3》里,有个重要角色叫云天明,为了执行人类的任务,参加了一个阶梯计划,简单说就是把他的大脑拿出来,送去三体舰队,由三体人将它恢复正常,从而完成考察——这背后,还是认为大脑能代表一个人。
不要以为只是科幻小说的虚构,在现实中也有类似的事情。
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阿尔克基金会,是世界上最大的人体冷冻机构之一,有超过150名“患者”被储藏在那里。这些人和人体冷冻专家都相信,如果人体可以足够迅速的冷却下来并加以保存,未来的技术足以修复大脑和身体的小损伤。几百年后,“患者”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再次年轻而健康。
2015年5月30日,重庆女作家杜虹因胰腺癌去世 家人将其大脑冷冻在阿尔克(Alcor) 她也是小说《三体》的编审
但是,保存整个身体,需要短时间冷却整个身体、用-196℃液氮淹没全身,成本很高,最便宜也要12万美元。所以,有三分之二的人,选择了一种只需要5万美元的保存方式,叫“神经暂停”。
什么是神经暂停?说白了就是把头砍下来冷冻。
遗憾的是,更多的研究,动摇了这种“头颅崇拜”的科学基础:不要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我们的大脑。我们的大脑再厉害,也是由我们身体所做的事情所塑造的。
脑神经科学的研究表明,我们人类的情感其实是源自于身体。我们的感觉看似短暂易逝,但是其实它们植根于我们肌肉的运动和心跳。就像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所说的,“精神是被身体所收容的,而不仅仅是被大脑所囊括的”。
与此同时,其他器官对于我们人格的影响也值得重视。比如,心脏移植患者在拥有了一个新的心脏之后,很大概率会经历人格的改变,这种改变包括兴趣脾气、生活规律、音乐趣味、饮食睡眠甚至是性取向。
这其实是在告诉我们,整体性才是人的根本属性,任何把某个局部的功能割裂开来或者放大的行为和观念,都是不科学的。
作者:肖舒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