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高级记者 王选辉 发自南昌

庭审现场。图均来自 江西高院

8月20日，劳荣枝案二审开庭第三天，庭审持续了近8个小时，庭审结束后，法庭宣布休庭，择期宣判。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全程旁听了这三天的庭审。与此前两天的庭审一样，20日的庭审中，劳荣枝承认自己参与了绑架、抢劫，但对于故意杀人的指控，她否认参与合谋，辩称当年身体和心理遭到法子英的胁迫。

在辩论环节，出庭检察员指出劳荣枝在庭上的说法与案件事实存在诸多矛盾。检方认为，该案社会危害性极大，对劳荣枝应该从严处理，维持原判，判处死刑。而辩方认为应该发回重审。

庭审最后，劳荣枝进行了最后陈述。她向受害方道歉，但认为自己“罪不至死”。

检方认为劳荣枝翻供言辞存在诸多矛盾

三天的庭审中，劳荣枝推翻此前的供述，对涉及故意杀人的指控全面否认，主要理由是她被法子英恐吓，从精神上、身体上被法子英控制。

8月20日的庭审辩论环节中，出庭检察员对劳荣枝的说法逐一进行了反驳，认为其翻供言辞存在大量的自我矛盾。

检察员说，劳荣枝一边辩称被法子英强奸并曾堕胎，自己也是受害人，一边却又与法子英处处以情侣相称、以夫妻相处，甚至在庭审中还称其为“家人”。而该案真正的受害者，却被她称之为“猴子”“路人甲”。

检察员说，劳荣枝一边辩称自己当年年纪小，一切都是听从法子英的，另一边又称法子英是“低智商犯罪”；一边称自己被法子英殴打的场景历历在目，一边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案件中的关键行为，要么否认要么称不记得。

出庭检察员还说，劳荣枝一边极力否认自己和法子英有预谋，一边说从南昌开始就确定了“仙人跳”方案。而案件中，两人总能不约而同地出现，被害人则一个接一个在出租屋中被绑或者被杀。同时，劳荣枝一边称自己被法子英殴打、威胁、精神控制，一边又承认两人先后到韶山、宁波、杭州等地游览“祖国大好河山”。

综上，出庭检察员总结认为，劳荣枝在二审中的当庭供述矛盾重重、漏洞百出、违背常理。根据刑诉法司法解释相关规定，被告人庭审中翻供，但不能合理说明翻供理由的，或者其辩解与证据矛盾的，而庭前供述与其他证据相印证的，可以采信。劳荣枝的当庭翻供，没有事实和依据，与在案证据相矛盾，应不予采信。

对于劳荣枝自称被胁迫、精神控制，出庭检察员提及了多个劳荣枝此前的供述。劳荣枝在此前的供述中称，她在感情和生活上都非常依赖法子英，他说什么都会听。法子英和她在一起时，会给她做饭、洗衣服，还带她去见他的妈妈，“通过各种对我的好后，我依赖他”。

此前的供述中，劳荣枝称，平常两人以夫妻相称，法子英平常喜欢打麻将，她喜欢在家看电视，平常会一起去商场吃饭买东西，生活比较安逸，“我感觉生活很快乐，除了不能和家人联系，其他都没有问题”。

检方认为，从二人的关系来看，综合在案诸多证据，劳荣枝并不存在被精神控制、他人威胁等情况。

检辩双方围绕多个焦点进行辩论

20日上午，检辩双方对提交的新证据进行了多轮质证。质证环节完成后，庭审进入法庭辩论环节。

辩论阶段，控辩双方围绕劳荣枝是否构成故意杀人罪、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一审量刑是否过重、一审程序是否违法等问题发表了意见。

辩护人在该环节中表示，劳荣枝对抢劫和绑架都认罪，对故意杀人予以否认，是有相关依据的。比如，在南昌案件中，劳荣枝没有参与杀害熊某，最终案件从抢劫演变成了强奸、杀人，劳荣枝被动参与，不知道熊某一家三口的死亡，不应该对熊某一家的死亡结果承担刑事责任。

出庭检察员则表示，在南昌案中，劳荣枝通过色诱方式将熊某骗至出租屋，称对方为“猴子”，参与用布条实施捆绑，并表示“点一把火烧了这个家”等。劳荣枝的供述交代了很多细节，这些都是“非亲历不可知”的。在案证据确实充分，两人共同商议作案，共谋杀人，劳荣枝系主犯。

辩护人认为，四起案件各不相同，所谓“犯罪模式”是不存在的。劳荣枝在劫财案件中和法子英形成共犯，但在杀人行为中没有形成共犯，属于法子英单独实施的犯罪行为。

出庭检察员则认为，四起案件都有共同的特点：封闭的场所、劫财杀人、持刀加捆绑、色诱加善后，劳荣枝参与事前商议、色诱、劫财、威胁等关键行为，是完整的犯罪模式。

辩护人认为，死刑案件的证明标准是刑事案件中最高的，要排除一切合理怀疑。该案存在这样的可能——劳荣枝精神上、身体上被法子英控制，以至于在犯罪过程里受到指使甚至胁迫，参与到入室抢劫、绑架他人的犯罪事实当中。

出庭检察员认为，劳荣枝不存在被精神胁迫的情况。此外，对于死刑案件，司法机关始终坚持“宽严相济”的原则，对于具有法定从轻情节的，始终坚持“少杀慎杀”，但并不是只讲“宽”不讲“严”。本案属于刑法中从严管制的严重刑事犯罪，主观恶意极深、罪行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属于从严惩处的对象，只有从严才能最大限度维护社会和谐。

辩护人认为，该案一审判决客观证据缺失，审判程序上存在违法，应该发回重审。出庭检察员则认为，一审判决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性准确，应该驳回劳荣枝的请求，维持原判。

新证据和劳荣枝的最后陈述

澎湃新闻注意到，在持续3天的庭审中，控辩双方均充分发表意见，劳荣枝有多次长段发言，整体逻辑清晰、表达流畅，偶尔因为内容重复、话题偏题被法官或者律师提醒。

在20日上午的庭审中，辩方提交了四组新证据。其中第一组证据是一段媒体的采访视频。视频中劳荣枝的同学说，对法子英的第一印象很恐怖，“阴森森的”，而劳荣枝真诚、善良，不是爱慕虚荣的人，怀疑劳荣枝是被法子英威胁控制才犯了罪。

劳荣枝看到视频后情绪激动，哭出声来。检方则认为，采访视频存在剪辑，在什么情况下制作的也不清楚，且被采访人打有马赛克，内容大多是对劳荣枝的人格评价，与本案无关，明显不能作为证据。

在庭审中，劳荣枝称，她在九江生活期间遭到法子英反复强奸，半年内两度堕胎，甚至在刚堕完胎后仍被法子英侵犯。

对此，检方也提交了相应证据。检方找到了劳荣枝口中当年为她做堕胎手术的九江市妇幼保健院，该医院医生的证言显示，劳荣枝并未在该院做过堕胎手术，检方也没有在该院找到相关记录。而庭审中，劳荣枝改称是在小诊所做的堕胎手术。

出庭检察员表示，在本案中多起受害人因为遇见了劳荣枝命运发生了改变，多个生命被剥夺，而劳荣枝却一度逃之夭夭。她对关键问题避而不谈，感受不到任何对被害人的歉意。

在最后陈述阶段，劳荣枝称，对案件中的受害者及其家属表示抱歉，自己的内心也非常煎熬，“希望他们能接受我真诚的谢罪”。

但她又称自己也是“受害者”，“罪不至死”，如果能给她重新回到社会的机会，会尽其所能去赔偿、去补偿那些受害者。

责任编辑：马世鹏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