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道明先生曾评价我说,濮存昕这个人是角色提升起来的。的确,不是我在塑造角色,是角色在塑造我。
我演过李白、鲁迅、弘一法师……每一个角色都为我打开一个新的世界,他们的精神能量也会有一部分灌注进我的身体。比如我现在正在演的新戏《林则徐》,如果不是演这个角色,我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对民族情怀的认识可能不会有这么深。我演过莎士比亚、契诃夫、易卜生等的经典名著,其中的台词都在滋养我。不是我自己的台词,我都记忆犹新。
能够一直演这样的经典,对所有演员都是最幸运的事。我必须让自己尽力好好完成每一场演出,珍惜每一次与观众建立联系的机会。前些年,我每年的演出量能保持在100场以上,现在精力没那么好了,只能演六七十场了,我得抓紧。
我在跟年轻演员交流的时候常说:当演员,首先要当一个“会说话”的演员。剧本主要就是由台词构成的,语言不讲究,表演的艺术魅力就要衰减很多。大家都知道我喜欢朗诵,尤其是朗诵经典的诗歌。我的嘴皮子功夫从参加朗诵开始长进,以前就是激情澎湃,根本不讲究吐字和语言基本功。朗诵只是一种方式,曲艺、戏曲、歌唱等都能锻炼语言能力,这种锻炼包括基本功、技巧甚至演出经验多个方面。我到中国戏剧家协会工作以后,更深入地接触到戏曲,发现戏曲的词是那么讲究,那么字斟句酌,我以前说台词太粗糙了——这种认识对我又是一种提高。
演话剧和演影视剧,说台词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这是空间差异造成的。影视表演可以生活化,而戏剧的台词,一定要能“出台口”,要能传到最后一排,要有感染观众的能力。为了让每一位观众能听清台词,北京人艺的剧场曾经撤掉了几排椅子,可见对这一点的重视。这些年影视的红火,使一些地方的表演教学不太重视舞台台词的训练,不重视最基本的字正腔圆。不少学生在戏剧专业学习,却只想着毕业后当影视演员,只学了影视的表演方式,把台词说得越松弛自然越好。这样培养出来的戏剧演员是不合格的。何况,能够把戏剧台词说好,是可以为影视表演增分的。
一个戏剧人要做的,除了演戏,就是把文化生态营造好。最近,我参与发起了大凉山国际戏剧节,就是一种尝试。很多人问我:中国已经有那么多戏剧节了,为什么还要办戏剧节?为什么选择在相对偏远的、戏剧市场不发达的西部城市做戏剧节?在我看来,恰恰是因为不平衡,才更需要发展。希望通过戏剧节,更多当地人走进剧场;希望更多优秀导演来这里排戏,请当地演员用彝语演出,不仅能在剧院演,也能到大山里去演。戏剧会让一个城市更有温度,改变一个地方的文化生态。我经常说,阅读对一个人真是太重要了。而从某种意义上说,戏剧也是一种阅读——对形体动作的阅读。戏剧悟道,艺术修身。
我还希望通过这样的活动,培养更多的戏剧人才。在这样的戏剧节上、各种展演上,我看到了很多世界优秀演员是怎样表演的,自己也深受启发。相信年轻的戏剧人也一定会有所收获。
(图为濮存昕照片。本报记者周飞亚采访整理)
濮存昕,1953年生于北京,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曾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出演了大量影视剧和戏剧作品,代表作话剧《茶馆》《李白》《哈姆雷特》、电影《洗澡》、电视剧《远山的土楼》《推拿》等。
《 人民日报 》( 2019年12月12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