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约束的天才,不可预知的愤怒。当Model 3车型大规模增产,当马斯克情绪崩溃时,在特斯拉工作是一种什么体验?读罢本文,答案便知。
这位年轻的特斯拉工程师欣喜若狂。
这是2017年10月的一个星期六,他正在千兆工厂(Gigafactory)上班,这是特斯拉位于美国内华达州的大型电池制造厂。过去一年里,他一直居无定所,每周工作7天,每天工作13个小时。现在,一位同事找到他,说伊隆·马斯克(Elon Musk)——是马斯克耶!——需要他本人提供帮助。
在前一年,马斯克发表了一份大胆的声明:特斯拉很快将开始生产一款售价仅为3.5万美元的新车,让中产阶级消费者也能买得起。特斯拉希望Model 3能够证明,一款大规模量产的零排放汽车不仅是可行的,而且可以盈利,并藉此改变汽车业。如果成功,这款车将有助于终结人类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减缓气候变化,它还可以向世人展示,对一个善于创新且拥有雄心壮志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然而,在上述消息公布的一年时间里,这款车的进展落后于预定计划。
特斯拉在电池制造、零件组装以及装配线开发方面,都遇到了问题。该公司的目标是每周生产5000辆车,而当时,他们的日均产量只有3辆左右。千兆工厂的很多人,更不用说在帕洛阿尔托特斯拉总部以及在加州弗里蒙特装配工厂工作的员工,已经奋力工作了数月时间,试图让事情步入正轨。
那个周末,马斯克一直待在千兆工厂,试图搞清楚为什么机器不能正常运转,为什么零部件总是无法对齐,以及为什么软件在不断崩溃。
马斯克曾要求自己的工厂尽可能实现自动化,但这种极端自动化带来的后果之一却是延迟和故障。特斯拉建设千兆工厂时,已经投入超过10亿美元,但几乎没有任何事情是在按照计划进行。
星期六晚上10点左右,愤怒的马斯克正在检查生产线的一个机械化构件,想弄明白哪里出了错,这时,那位兴奋的年轻工程师被叫过来协助他。
“嘿,伙计,这东西出故障了!”据一位听到两人谈话的在场人士回忆,马斯克当时朝工程师喊道,“这个是你做的吗?”
工程师吃了一惊,他之前从未见过马斯克,而马斯克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这位年轻人不确定马斯克究竟在向他询问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他如此生气。
“你是说,给机器人编程?”工程师答道,“还是说设计了那件工具?”
“这TMD是你做的吗?”马斯克继续问他。
“我不确定你指的是什么?”工程师带着歉意回复道。
“你TMD是个白痴!”马斯克喊道,“快TMD滚蛋,别再回来了!”
这位工程师跨过一道低矮的安全屏障,走开了。刚刚发生的事让他感到困惑,整个谈话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据两位熟悉当时情况的人称,不久之后,工程师的主管走过来说,马斯克下令解雇了他。工程师很震惊,他一直在努力工作,他原本要在下周接受主管的考评,而他听说关于自己的评价都是正面的。现在情势反转,两天后他签署了自己的离职文件。
狂暴怪异的老板VS兴奋嘈杂的工厂
几周后的一个星期三上午,马斯克乘坐私人飞机回到了千兆工厂。这时,特斯拉已经因为业绩原因,开始解雇数百名其他员工——最终的离职人数将超过700人。按照原计划,马斯克要向工厂员工发表演讲,以激励他们走出自己所预见的“生产地狱”。千兆工厂需要大刀阔斧的调整,它在短期内不可能实现每周生产5000套电池的目标。
抵达后,马斯克快步穿过工厂。据一位现场目击者称,他急匆匆地沿着装配线走动,对员工发出质问,告诉他们在特斯拉,优秀只能算是及格,而他们都不及格;他们不够聪明,无法解决这些问题;马斯克还说,他们正在危害公司。
员工们对马斯克的这种狂暴很是了解。有时,他会把人扫地出门,有时只是恐吓一番。一位管理人员不让自己的下属太过接近马斯克在千兆工厂的办公桌,因为担心一次偶然的相遇、对一个意外问题的错误回答,就可能危及他们的职业生涯。
马斯克在工厂车间巡查了一段时间之后,高管们把他拉进了一间会议室。
据一位与会人士称,马斯克的高级副手之一乔恩·麦克尼尔(Jon McNeill)对他说,“我认为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麦克尼尔试图让马斯克冷静下来,并说了他曾经听过的一句谚语:没有人可以在被老虎追赶时想出好点子。那一刻,马斯克就是那头老虎。
不过,马斯克还有其他疑虑。“这是什么味道?”他问道。大家都沉默了,他们知道马斯克对气味非常敏感,以至于求职者会被告知在跟他见面时,不要喷古龙水或香水。在场的一个人解释说,附近放置着大桶的液态硅。这些液体加热后,有时闻上去像燃烧的塑料。
马斯克说,这些气体是致命的,会把他害死。
这群人回过头来,着手解决千兆工厂的问题。最后,马斯克发表演讲的时间到了。
他离开会议室,走上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他对员工说,Model 3从来都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但事实证明,其难度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他感谢员工的努力,之后又提醒说,更多的工作即将到来。特斯拉必须要有高标准才能取得成功,这不是一家朝九晚五的公司。员工们已经在勤奋工作,现在,马斯克暗示他们还要做得更多才行。他一会儿称赞员工,一会儿说一些令人难堪的话,一会儿又言辞激烈。他说,Model 3是押上整个公司的决策,每个人都需要努力工作,需要多动脑子。
接着,马斯克走下舞台。剩下的高管去了会议室,继续对着千兆工厂的问题清单忙活。至于马斯克,据一位与会者称,他离开了,继续他的下一个任务。
八个月后,特斯拉宣布他们已经达成目标,成功在一周之内生产出5000辆Model 3。又过了三个月,该公司发布报告,称实现利润3.12亿美元,远远超出了华尔街的预期。马斯克似乎又一次从灾难的深渊中寻得胜利,通过决心和纯粹的意志力证明,批评他的那些人是错误的。
不过,成功之路上的坎坷是所有人不曾想到的。
过去六个月里,我采访了特斯拉几乎所有部门的数十位前员工和现员工,在他们的描述中,特斯拉是一个令人兴奋而又嘈杂纷乱的工作场所。才华横溢的工程师和设计师在这里完成了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工作,但正如公司一位前高管所说,“特斯拉的每个人都跟伊隆处在一种受虐和施虐的关系当中。”几乎所有愿意接受采访的员工都要求匿名,因为他们签有保密协议,或是担心遭到马斯克的起诉或解雇。(甚至连那些说好话的人也要求匿名。)大多数人都希望特斯拉有好的发展,并表示近期的盈利报告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公司终于有可能进一步站稳脚跟。
但过往的经验让他们踌躇。过去两年中,大量高管从特斯拉离职,而该公司在一些最基本的任务上也是磕磕绊绊,比如向客户交付汽车。一些人说,在特斯拉工作兼具痛苦和狂喜,有时候一天之内就能在两个极端之间走个来回。
2017年马斯克在千兆工厂发表演讲的那一天,他既是暴君,也是救世主。演讲中有宏伟的宣言,有严苛的质询,也有全神贯注的精神,力求完成前人不曾做到的事情。他的讲话让一些人泄气,也让另一些人深受鼓舞。“其实那个星期三再普通不过了。”特斯拉的一位高管说,“在我离职前,公司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特斯拉的创建者并不是马斯克,但在某些最重要的方面,是他塑造了特斯拉。
当马斯克2004年向特斯拉投资630万美元并成为公司董事长时,他找到了一个跟自己的抱负匹配的布道坛。不久后,马斯克开始担任首席执行官,他把特斯拉变成了一项事业,而不仅仅是一家公司。“特斯拉的首要目的(也是我投资它的原因),是推进经济体转型,从开采与燃烧碳氢燃料,过渡到太阳能电力。”马斯克在2006年的一份文件中写道,他称之为《特斯拉的秘密宏图》(The Secret Tesla Motors Master Plan)。之前在接受《连线》杂志采访时,马斯克谈到了他的另一家公司SpaceX,“我们将把它变成现实,上帝可以来为我作证,拼上一切我也要做成它。”
马斯克想象中的新公司,不是制造生命周期短暂的电子产品,而是通过支架、推进器、火箭发动机和钢铁,重塑现实世界。他创立了SpaceX,买下了替代能源公司Solar City,并创建Boring Company来发展高速交通隧道网络。不过,最先让外界意识到这个人想改变世界的,是特斯拉。
作为领导者,马斯克的管理方式是以身作则——努力工作,力臻完美,以非传统的方式思考,并坚信如果把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分解成合乎逻辑的步骤,那么不可能也会成为可能。“他能够让你变成超出自己预期的更好的人。”托德·马龙(Todd Maron)说,“他有着极高的标准,所以他会推动你做到最好。”马龙在特斯拉担任了五年法律顾问,本月早些时候,该公司宣布他将离职。其他高管和经理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Solar City的一位前高管说,“我都记不清有多少次,我准备了一份报告给他,然后他提出一个问题,让我们意识到,我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完全错了。”
很多特斯拉高管都谈到,马斯克颠覆了他们大脑中关于“可能性”的概念,其中最经典的故事当属特斯拉汽车的可伸缩式门把手。本世纪初,该公司正在设计豪华电动车Model S,当时,马斯克坚持认为,这款车需要一种可缩入车身、保持齐平的门把手。当车主走近汽车时,通过电子钥匙发出的信号,门把手会神奇地自动弹出来。“公司管理层的意见很一致,他们认为这个复杂的门把手想法简直是疯了。”一位前高管说。要实现它需要极其复杂的工程技术,而且它解决的问题在其他人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但无论管理人员如何强烈反对,马斯克都不肯让步。即使在汽车正式发布后,这种门把手有时也被认为太过麻烦。2015年,《消费者报告》想对Model S进行评测,结果,他们不得不推迟报告的发布日期,因为“花哨的可伸缩式门把手不肯让我们进去”。
但马斯克是对的,这种门把手很快成为了特斯拉汽车的标志性特征。现在,每一辆特斯拉新车都标配这种把手。“它让人跟汽车产生了某种情感上的联系,让你感觉自己就是未来的一部分。”一位前高管说,“这是伊隆的天才之处。他在人们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之前,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熟悉的过程:马斯克要求做出一些不可能的东西,同事们反对,马斯克坚持,然后,创新以几乎无人想象的速度发生了。当《消费者报告》完成了对Model S的评测,报告中说,这款车“在我们测试中的表现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款车”。更重要的是,在特斯拉的带动下,其他厂商也开始研发自己的电动汽车。如今,包括通用汽车、福特、宝马、大众和日产在内的多家汽车制造商,都推出了电动车型。
同事们说,作为首席执行官,马斯克经常表现得十分情绪化。当被失望的情绪或是公司的使命压倒时,他有时会在员工面前哭泣。此外,他还有点社交困难:当别人没有表现出尊重时,他非常易怒;当别人指正他时,他会固执己见。对某些人来说,他似乎像机器人那样缺乏同理心,而且有着奇怪的人际交往方式。“有人曾告诉我,开会期间,在椅子上坐着的时候,把背稍微驼一点儿。”一位前公司高层说,“当伊隆坐得比别人高时,他对他们的态度会更好一些。”
在硅谷,人们被允许表现得怪异。事实上,他们经常因此受到追捧。在特斯拉,马斯克的怪异已被广泛接受。毕竟,他是公司的领导者、最大的股东,也是一名远见者。但有时,他的不耐烦会演变为愤怒的声讨。“我们称之为‘白痴进位’。”一位高级工程主管告诉我,“如果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或是惹到了他,他就会认为你是个白痴,再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的想法。”据多位采访对象称,马斯克会在会议上公开嘲笑员工,侮辱他们的能力,霸凌那些未能做出成果的人,当场给人降职。马斯克不怕炒人鱿鱼,因为有一大堆符合条件的人想进入特斯拉工作。“真正在改变世界的公司不多,特斯拉是其中之一。”一位前高管说,“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聪明。”
好莱坞明星
2015年,特斯拉售出了5万辆Model S,要知道,这款车型起价7.6万美元。同一年,特斯拉发布了SUV车型Model X,它配备的鹰翼门可以向上开启。到了2016年,特斯拉的营收飙升至70亿美元,员工人数也增至近1.8万人。
随着特斯拉汽车越来越受欢迎,马斯克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他在《辛普森一家》和《生活大爆炸》这些电视剧集中扮演自己,并开始出现在红毯上。数百万人开始在Twitter上关注马斯克,在那里,他会发布自己火箭公司制造的太空飞船照片,跟陌生人对话,偶尔还会以技术专家的姿态抖一抖机灵。“有传言说,我正在建一艘太空飞船,是为了将来返回我的家乡火星,这完全不是真的。”他在2015年的一篇推文中写道。
“他从技术极客中间的名人,变成了好莱坞明星。”一位曾长期在特斯拉任职的前高管说,“当你突然成名时,你是会变的。”马斯克在加州贝莱尔的一处街区买下了五套豪宅,总价达7200万美元。其中有一套是牧场风格的住宅,面积约为1500平方米,配备了一间专门玩电子游戏的影音室。
随着马斯克声名日隆,他的生活也变得更加复杂。2008年,他跟第一任妻子离婚(两人育有五个孩子)。此后,他开始跟名人约会,其中包括女演员妲露拉·莱莉(Talulah Riley,马斯克跟她两度结婚并离婚)。一些公司高管表示,他们开始阅读明星八卦小报。如果杂志上说马斯克的恋情出现波折,他们就知道,关于公司的坏消息要等一等再上报给马斯克。
而且,高管们还会密切关注他发布和转发的推文。“我们称之为‘Twitter式管理’。”Solar City的一位前员工说,“有些客户会在Twitter上随意抱怨,然后我们就会被要求放下手头的一切,花一周时间去解决帕萨迪纳市某个口无遮拦的人遇到的问题,而不是做我们应该做的工作,为成千上万那天没有发推文的人提供支持。”
尽管如此,马斯克掀起的风暴还是相对容易驾驭的,至少曾经是这样。“他身边的人都是他认识和信任的,他们在特斯拉待的时间不短了,知道怎么把他顶回去。”一位在过去十年跟马斯克保持定期交流的前高管说,“当我们说你需要冷静时,他能够听进去。但之后有了Model 3,所有人都开始离开,接着,一切开始分崩离析。”
量产
2016年3月31日上午,马斯克离开他在洛杉矶的其中一处住宅,驱车前往附近的Century City,那里有一家特斯拉门店。
这是Model 3开放预订的第一天。若马斯克的计划顺利展开,这款中档定价的车型将热销几百万辆,并从此变革交通。至少再过一年,生产才会启动,但只要愿意缴纳1000美元的定金,买家就可以预订一辆Model 3。
一到Century City时,马斯克就惊呆了。近2000人排起了长队,绕店一周,一直延伸到停车场。他走进人群,开始与众人击掌,保镖时不时大喊“不能自拍!只能击掌!”马斯克打通了其他高管的电话。别处的特斯拉商店同样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天下来,Model 3订出了18万辆。那周结束时的数字是32.5万辆。特斯拉的股价开始飙升。自创立以来,特斯拉的总销量都没有超过15万辆,但只用了一年多一点时间,它的市值就超越了通用汽车——一家平均每周能售出15万辆车的企业。
开放预订后不久,特斯拉工程业务高级副总裁道格·菲尔德(Doug Field)召集手下开会。“你们所在的,已经不是原来那家公司。”他告诉众人。特斯拉必须从小规模生产商,转型为量产厂商。“一切都变了。”菲尔德说。
确保顺利转型的关键之一,就是菲尔德。随着员工队伍的迅速壮大,在管理上,马斯克越来越依赖菲尔德和麦克尼尔,后者是特斯拉的销售、市场、交付和服务总裁。菲尔德和麦克尼尔都是经验老到的管理者,在硅谷和特斯拉员工中都颇有威望。他们受聘来到特斯拉,不单单是因为专业技能,也因为运营一家数万员工的企业——从时薪工人,到博士科学家——光有聪明才智和毅力是不够的。
菲尔德以办事井然有序和自律而著称。他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的学位,曾在福特汽车参与汽车生产。2013年,他从苹果公司跳槽至特斯拉。离开苹果“是我做过最艰难的职业选择”,在2015年的一次访谈中,菲尔德这样说道。“但最后归结于使命问题。我职业生涯中做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这一决定。”
麦克尼尔曾在贝恩(Bain)担任咨询师,并创办过四家公司,于2015年加入特斯拉。他以宽厚的导师形象为人所知,善于打造高幸福感的工作环境。“最让我心满意足的奖项,是最佳工作场所奖。”在2012年的一次采访中,他这样说道。“这些奖能给我们带来生意吗?我不清楚。”但它们能吸引人才。
特斯拉不设首席运营官,所以菲尔德和麦克尼尔就成了实质上的日常管理者,负责几十名副总裁和其他管理人员的招募或监督。
及至Model 3开始接受预订,生产筹备工作已进行了好几个月。一名前工程高管透露,原先的策略是这样的:2017年10月,弗里蒙特工厂开始组装汽车。工厂先进行小批量生产,让员工有时间理顺装配线上的小毛病,并改进工作流程。随后,产量增加到每周5000辆。这也是马斯克为特斯拉立下的基准。
不过,2016年夏天,Model 3开放预订后不久,马斯克召开了一场会议。据多名与会者或知情人员称,从这场会议之后,一切都变了。马斯克告诉高管们:特斯拉必须加速行动。他想在2017年7月启动生产,比计划提前了近四个月。当时在场的人回忆说,马斯克为一个想法兴奋不已:他最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未来的工厂——全自动化的工厂里,机器人高速构造着一切,传送带将零件送达预定位置,时间丝毫不差。马斯克说,这个想法他酝酿多时了。“这将是一艘势不可挡的外星无畏舰。”他告诉同事们,还引得一些人拿出手机,搜索了何为“无畏舰”。(搜索结果是令人不安的画面:一艘艘披着科幻装甲的太空船,看起来就像正在交配的乌贼。)
为了让“无畏舰”变成现实,马斯克说,各部门需要重新制定生产计划。于是,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高管们告诉马斯克,他的提议不切实际。特斯拉要建的,已经是自动生产领域最先进的工厂;等到一切能顺畅运转,再要稳步提升自动化水平,到时也有足够的时间。而论时间、论金钱,推翻重来的成本都太大了,最后也许不可能达到他的预期。
马斯克说过,只要不违反物理定律,几乎一切皆有可能。我们就要造那台能建造机器的机器,他告诉与会的众人。
但他们必须火速行动。他说,一家全自动化的工厂,是对特斯拉未来的投资,让特斯拉能立足未来几十年的竞争。之后几周,管理人员不断地跟马斯克讨价还价。源源不断地有工程师递交辞呈。一些前任高管称,一种令人不安的趋势开始显现:有时候,谁要敢提出顾虑,或是反对,马斯克就会把这人的经理叫来,命令将其另作指派,或考虑解雇,或不再叫来开会。有些高管开始排挤异议,以求自保。“你要敢坚持己见,就再也收不到邀请了,因为副总裁们不想有谁惹恼马斯克。”一位前任副总裁告诉我说,马斯克曾是他的直属上司。“大家生怕谁提出异议。”
后来,马斯克自己估计,在试图构建“无畏舰”的那段时间,特斯拉每周烧掉的钱可达1亿美元。
解雇的威胁开始让人头皮发麻。一名离职员工回忆说,自己听说过这样的事:某同事在公司吃早饭,吃到一半就被叫走了。渐渐地,他的香蕉变黑了,碗里的牛奶也起皮了,旁边的人才意识到,他早已经被开除,只得收拾掉残羹冷炙。马斯克“会说‘我今天一定要开除某个人!’我就说,‘不必如此’。然后他说,‘要的,我一定要。’”一位离职高层告诉我说。(对此,特斯拉发言人提出异议,并表示马斯克会作一些“艰难但必要的决定”。) “每天大家来上班,心里都带着个疑问:今天会不会是最后一天?”另一位前高管说。马斯克曾说,特斯拉的目标,是拯救全世界。“他的情绪会非常激动,”一位前员工说,马斯克有时显得很无情,就是这个原因,“因为相对于几十亿人的命运,一个人的感受算得了什么?马斯克对全人类满怀关切,对个人就不怎么在意了。”(对此,特斯拉发言人表示,马斯克“是很在意个人的”。)
疯子?天才?
到2017年夏,特斯拉开始接受Model 3预订已经一年有余,但这款车距离量产还是遥遥无期。工程师们仍然在试图弄明白,如何让机器人识别并抓稳不同颜色的金属线,如何通过密集交错的传送带把零件送到指定地方。
生产进度严重滞后,一些客户开始要求退订。7月28日,特斯拉在弗里蒙特工厂举办了一场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和庆祝会,名为“Model 3交接仪式”。像这样的活动很重要,因为特斯拉没有花钱打广告,而是依靠媒体曝光和好评来推销这款车。 按照计划,马斯克将在仪式上向首批30名Model 3客户(其中大多数是员工)交付汽车。由于生产线还未完全正常运行,这些车造起来很费力。尽管如此,爱出风头的马斯克在当月早些时候发表推文称,Model 3的产量到年底时将达到每月2万辆。
不过,活动刚一开始,高管们就担心起来。坐在房间里的马斯克似乎神游物外,对外界毫无反应。他一直在跟女演员艾梅柏·希尔德(Amber Heard)约会,但最近两人分手了。现在,马斯克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
高管们蹲在老板身旁,说着鼓励的话。他们告诉马斯克,他应该享受这一时刻,他改变世界的梦想终于成真。马斯克目视前方,沉默不语。最后,他迈步走进会场,一开口就说了些不太喜庆的话。“我们将经历六个月的生产地狱。”他说,“Model 3非常棒,但生产这款车将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开始列出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洪水,火灾,飓风,沉船,如果有什么东西导致我们其中一条供应链中断,那么产能爬坡就会中断。”马斯克回答了几个提问。“不好意思,我讲得有点枯燥无趣。”他说,“现在我脑子里一团乱麻。”在有些人看来,他似乎很不耐烦。
当天傍晚,在数百名观众面前揭开30辆Model 3的面纱时,马斯克的心情似乎好了点。但据同事们透露,心情好转只是暂时的。
“那场活动标志着螺旋式下降的开始。”那天陪同马斯克的一名前高管说,“以往,他一直都是一个疯狂的天才,但他是95%的天才,5%的疯子。”那个夏天,也许是由于情场上的失意,加之Model 3带来的压力,“这个比例开始改变,到秋天时,比例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
据几个人透露,在工作中,马斯克有时表现得很孩子气,他偶尔会打断会议,非要大家在他的电脑上看Monty Python的喜剧作品。他特别喜欢看几个贵族争论词语优点的滑稽短剧。他播放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放声大笑,而其他人正等着他说正事。 更让高管们担心的,是马斯克的低谷,尤其是在他跟希尔德分手以后。几名前员工说,在首批Model 3交付之后的几个星期里,马斯克偶尔缺席会议,或者在最后时刻取消会议。同事们说,他们早上会打他的手机,确保他已经起床。马斯克在接受采访时口无遮拦:他对《滚石》杂志的记者说,他受了“严重的情伤”,然后问记者有没有什么关于约会的建议。“没有女朋友我就开心不起来。”他说,“一个人睡觉还不如杀了我。”
据说,在交接仪式后的几个月里,马斯克似乎比以前更暴躁。“每天你都觉得自己要被炒鱿鱼了,恐惧感挥之不去。”一名管理人员说,他三天时间里换了三个上司。
一些高管担心,担任的职位越重要,他们被解雇或者遭到公开羞辱的风险就越大。一名前高管讲述了马斯克如何在同事面前羞辱她。“他朝我大吼大叫,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我是个白痴,他绝不会跟一个如此无能的人共事。”她说。在一家拥有众多男员工的公司里,“作为一个女性,这特别丢脸。”她说。
特斯拉的法律顾问托德·马龙为马斯克辩解说,“特斯拉以外的很多人都是言不由衷,只知道说好话,因为他们不想得罪人。但我认为,马斯克在努力强迫自己完全坦诚,如果他确实认为你做错了,就会对你实话实说,他会告诉你,公司需要你做得更好,这样我们才能完成使命,实现成功。”(我采访马龙一个月后,特斯拉宣布他将在2019年1月离职,之前已有多名高管离职,包括首席信息官、首席人力官、首席会计官、制造业务副总裁、全球财务副总裁和工程业务副总裁。)
不管是不是因为马斯克的管理风格,还是说,尽管在这样的管理风格下,特斯拉依然在一天天变好。“这很奇怪。”一名工程业务高管说,“因为我们干得非常好。我不想让整个体验看起来全是负面的,因为马斯克虽然不招人喜欢,但特斯拉是很棒的。我们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
到2017年秋,Model 3生产线的某些部分开始顺利运转,产量开始提高。但考虑到马斯克喜欢设定过于宏伟的目标,因此即使取得了进展,有时也让人感觉得不偿失。(股东就这种设定目标的方式起诉了特斯拉,美国司法部已对特斯拉是否在Model 3生产预期和产量上误导公众,展开了调查。特斯拉发表声明称,正在配合司法部的调查,还说“特斯拉的理念始终是设定真实的目标”。)
2017年10月底的一个傍晚,千兆工厂的情况仍然未见起色,马斯克爬上工厂的屋顶,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烤棉花糖,又是喝酒又是唱歌,还把这段自拍视频上传到Instagram。“这样做很不好。”一位前工程高管说,“大家都在拼命干活,他却在篝火边喝酒。”
不久后,特斯拉宣布上个季度亏损6.71亿美元,只生产了222辆Model 3。当年前九个月,特斯拉亏损了15亿美元。在11月与华尔街分析师举行的电话会议上,马斯克的同事们如坐针毡,他说,“各位,不得不说,三四个星期前,我的情绪非常低落。”但他又乐观了起来。“现在,我看见了一条清晰的阳光大道。”他一直在不停工作,睡在工厂,亲自检查机器人校准问题。“我们已着手解决。”他说,“我们能搞定。”
这些话让马斯克的一些同事感到厌烦。他们认为,马斯克本人就是最大的障碍之一。特斯拉陷入了混乱,因为马斯克坚持要自动化,因为很多人离开,因为下属担心,质疑马斯克的决定会让他们丢掉饭碗。
一些高管觉得,需要采取一些措施了。据知情人士透露,至少有两位高管找到特斯拉的董事,说他们对马斯克感到担心。一位高管表示,大家都希望马斯克成功,但他需要帮助。(特斯拉董事安东尼奥·格雷西亚斯(Antonio Gracias)、艾拉·埃伦普赖斯(Ira Ehrenpreis)和罗宾·德霍姆(Robyn Denholm)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们被要求与马斯克谈话的消息“不属实”。他们拒绝接受采访,也拒绝回答他们是否就马斯克的行为,与他本人进行过或者尝试进行过对话。)
曾有一个人试图向马斯克表达自己的忧虑,此人就是他的私人助理。据说,有一天她私下和马斯克进行了一番交谈。她告诉马斯克,公司高管们的内心很不安。(在一封邮件中,她否认了与马斯克关系紧张的说法,并拒绝采访。)
同事们说,这名助理是一个温和、冷静的人。她的工作就是为马斯克提供反馈,哪怕有时忠言逆耳。其他高管很喜欢她,常常请她帮忙评估马斯克的情绪。
几个月后,她离开了公司。
2018年2月初,高管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离开。麦克尼尔对马斯克说,他不干了,要去Lyft当首席运营官。这是个巨大的损失,有可能在员工和股东当中引发焦虑,所以,特斯拉内部就如何公布他离职的消息进行了讨论。但在这一消息走漏后,马斯克在与华尔街分析师举行的电话会议上,假装突然想起此事,随口说道,“有件事我们忘了讲。领导销售和服务部门的乔恩·麦克尼尔离开公司了。以后,销售和服务部门将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几个月后,道格·菲尔德说他要请假,有人对《华尔街日报》说是“休假六周”。菲尔德没有再回特斯拉,而是又被苹果挖回去了。之前的两年时间里,特斯拉总共有36名副总裁和更高职位的员工离职。其中一些职位就此空缺。据知情人士透露,不久后,有19人直接向马斯克汇报工作,另有11人没有上司。(特斯拉对这些数字有异议。)马斯克背负了大量的监管职责,尤其是考虑到他同时还管理着其他公司。“感觉好像大人们都走了。”一位高级财务人员说,“那些能把马斯克顶回去的人,如今一个也不剩。”
此时,就连马斯克都不得不承认,该公司的全自动化工厂愿景——“外星无畏舰”失败了。工人们拆掉了弗里蒙特工厂的传送带,员工们开始用手或叉车,把汽车零件搬到他们的工作站,箱子凌乱地堆放在一起。2018年4月,马斯克暂停生产整整一周,以进行检修。在某种程度上,马斯克似乎意识到,他拖了特斯拉的后腿。“特斯拉的过度自动化是一个错误。”马斯克在Twitter上说,“准确地说,是我的错误。”他曾对一名员工说,“我们不能再打自己的头了。”
但打击接踵而至。
马斯克发Twitter的习惯愈发严重,有时甚至不知分寸。2016年和2017年,他平均每个月发推特94次。但在菲尔德和麦克尼尔离开后,他似乎陷入了社交媒体漩涡。2018年5月,他发送了421条推文,6月414条,7月310条。推文的内容和推文的频率一样不受控制。他发表诗句,取笑记者,嘲讽那些看空特斯拉股价的人。2017年,他在Twitter上朝一位批评他的运输专家隔空喊话:“你是个蠢货。对不起,我的意思是‘道貌岸然的蠢货’。”他还通过其他方式羞辱别人。据《华盛顿邮报》报道,他给一位披露特斯拉信息的前员工发邮件,说:“你是个讨厌至极的人。”他还发邮件给一位BuzzFeed记者,称他是“该死的混蛋”。
2018年5月,马斯克在一次电话会议上,公布了特斯拉的最新业绩。他出言不逊,没人拦得住他。当一位华尔街分析师向特斯拉首席财务官询问资本支出情况时,马斯克回答说:“无聊。傻瓜问题真没劲。下一个。”而对于下一个问题,他再次爆发:“这些问题太无聊了。问得我想死!”然后,他让特斯拉的铁杆粉丝——一名YouTube视频博主提问,两人聊了足足20分钟。(电话会议结束后,特斯拉股价下跌超过5%。)
2018年夏,关于特斯拉的新闻报道全是坏消息。“长期以来,马斯克言行怪异,我不得不站出来向我的团队解释,让他们别担心。”一位在特斯拉待过几年的高管说,“但最后,事情已经发展到我无力辩解的地步。”
2018年6月,在特斯拉的年度股东大会上,马斯克好几次差点落泪。“这可能是我度过的最痛苦、最要命的几个月。”他说。特斯拉的财务文件显示,近20%的Model 3预订客户要求退款。
不久后,马斯克宣布,特斯拉在弗里蒙特工厂的停车场里搭了个帐篷,在里面建了一条新的生产线。马斯克的47岁生日是在工厂里过的,不停地工作。“通宵达旦,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他后来对《纽约时报》说。
“Model 3产能爬坡,对特斯拉的所有人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公司发言人说,“为了让特斯拉成功,我们必须制定极高的标准,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更加聪明。有时,如果我们觉得某些事情对公司的成功非常重要,这意味着不得不让一些人离开。作出那些决定并不容易,也绝不轻松,但如果想成功,就必须作出艰难的决定。”
7月1日,在Model 3开放预订两年多之后,马斯克终于发出了很多员工期盼已久的那封邮件。“我觉得,我们刚刚变成了一家真正的汽车公司。”他写道。特斯拉在七天时间内生产了5031辆Model 3。他们达到了既定目标,只不过比原计划晚了六个月,代价是数亿美元和几十名高管的离职。“多么了不起的团队,多么不可思议的成就。”马斯克写道,“没有什么比和你们共事更让我感到骄傲。”
公司员工也觉得这件事很了不起,只是,一些人提出了不同理由。
“在我看来,我们能在所有那些疯狂之中实现量产,这才是真正的成就。”一位前工程高管说,“想想看,我们设计的汽车是如此优美简洁,你能在帐篷里建造它,你能在CEO倒下的时候建造它,你能在所有人都辞职或者被解雇的时候建造它。这才是真正的成就。太了不起了。”
特斯拉成功的绊脚石?
的确了不起。但随后,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事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6月份时,一支泰国少年足球队被困在涨潮的地下洞穴里,马斯克提议动用潜艇救援。但在建议遭拒后,马斯克在Twitter上说,其中一名救援者是“恋童癖者”。(马斯克的这种说法没有任何证据,对方已状告诽谤,正等候判决。)然后,就是特斯拉为补足3月到期的9亿多美元欠款,竟要求供应商将到手的交易款再退回来。
8月,马斯克发布了那篇人尽皆知的推文,称“正考虑以每股420美元的价格将特斯拉私有化。资金已经有保证了。”此文一出,引发股价狂飙。然而人们很快发现,马斯克既没有解决资金问题,也没有查阅相关监管条例,他根本不知道宣布私有化需要哪些必要的监管审批。为此,他遭到美国证交会的起诉。最终,马斯克和特斯拉分别支付了2千万美元的罚款,才了结了美国证交会的诉讼。马斯克还被迫辞去董事长职务,但保留了CEO身份。(11月,董事会成员德霍姆接任董事长。)
好戏还没完。
本来,作为与美国证交会的和解条件之一,特斯拉应该设定一套方案,来管控马斯克的日常交流。结果,一周后,马斯克在推特上讽刺证交会(缩写为SEC)实为“喂肥空头的委员会”(Shortseller Enrichment Commission)。
一次,网上有人提了一个关于cosplay(角色扮演)的问题,他就发了一张漫画女主角的图片,并配文:“其实我是猫女,请看自拍。”他还鼓动网友买比特币。Twitter一开始以为盗号了,于是封停了他的账号,结果马斯克承认,推文确为自己所发。
9月,马斯克在录制一档网络节目时,当场吸食大麻。视频被转疯了。而就在上述节目播出的前几周,《纽约时报》也有报道称,“据知情人透露,某些董事会成员也注意到,马斯克偶尔会吸食娱乐性大麻。”
特斯拉在发给《连线》杂志的一份声明中指出,“与伊隆朝夕与共的员工和高管们最了解他,他们能够并且愿意证明,他们从未发现伊隆在工作中的判断力受到任何事物的影响。”声明还指出,“在独立实验团队的主持下,SpaceX 对身居要职的员工进行了毒品抽查检测,包括伊隆。他的体内从未检测出任何毒品。”
夏秋以来,马斯克在公共场合的行为,从易于争吵发展到怒火冲天,最后近乎于忧心如焚。然而,随着天气转凉,马斯克的情绪似乎也不再火爆,渐渐走出了忧郁。
他陆续接受了网络节目Recode Decode、HBO电视台Axios节目以及《60分钟》的采访。采访中,他谈到记者对他的误解,谈到他在媒体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谈到他希望把人脑与机器融为一体,让意识能够下载,还谈到他乐于看到电动车行业的竞争。他在《60分钟》里说,“我不知道怎么吸大麻”,“我确实没有尊重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在HBO的节目中,他再次表示,Model 3的增产过程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之一。“每周工作七天,就在工厂里打地铺。”马斯克说,“谁都不该在工作上投入这么多时间”。公司当时可能撑不了几周了,那段时间“我是绞尽脑汁,心痛难忍”——说这番话时,电视上的马斯克看起来疲倦而局促。但至于他的这些要求对员工来说意味着什么——对那些被扫地出门的员工,对那些受过他咆哮的员工,对那些周末仍待在千兆工厂加班的员工,这些要求意味着什么?在采访中,马斯克只字未提。
即便在困难时期,特斯拉的员工也没有停止建造Model 3,而且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高效。目前,这款车的售价并不是之前所谓的3.5万美元——最低配置的价格都至少比它高1万美元——但未来谁知道呢?公司10月份公布的季度利润报告,足以令全体员工松一口气。一些前高管表示,他们现在担心的是其他汽车企业——那些生产体系精良、管理队伍稳定、后勤运作完善的大型企业——也可能进军电动车领域,成为与特斯拉并驾齐驱的对手,导致特斯拉地位不保。
马斯克放弃特斯拉私有化的草率构想后,华尔街传出一些声音,认为特斯拉需要改组领导层。有分析师指出,“我们相信,过去17天的经历足以令董事会从实际出发,选派一位更具执行力的CEO,至少也得更换一名COO。”某投资机构在写给客户的邮件中指出,“对特斯拉来说,它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位得力的二号人物,以强大的执行力帮助特斯拉完成从创意到行动的过渡。”也有人提议,马斯克或许可以担任特斯拉的首席设计师,承担一种神奇的激励角色。
不过,怀疑声依然存在。“如果有他在背后指手画脚,但凡有能力的高管,是不会来特斯拉的。”一位前高管说。但据马斯克曾经的同事说,他也不大可能让出位子。2018年1月,股东同意在未来十年给予马斯克550亿美元,前提是他必须继续领导特斯拉,同时还要满足12项目标,包括市值较目前翻十倍,达到6,500亿美元。(如果没有完成目标,那么马斯克一分钱也拿不到。如今他的身家已经超过200亿美元,并持有大量特斯拉股票。)“为了这550亿美元,他也绝不会把位子让给别人。”一位高管说。
一位特斯拉发言人表示,马斯克已经证明了自己。“在他的领导下,我们成功实现了Model 3的增产,最近一个季度的业绩还创下了公司的记录之最。这些都表明,马斯克不是特斯拉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埃里克·拉金(Eric Larkin)曾管理特斯拉工厂的软件部门,后于4月被解聘。但直到现在,他对于特斯拉依然维系着强烈的感情纽带和经济关系。他感到自豪的是,在特斯拉的三年间,他所做的事情减少了大气中的碳排放,正如特斯拉在其使命宣言中所说,“推进了全世界向可持续能源的转变。”拉金对我说,“以改善地球为己任,并真正做出成绩的,只有特斯拉一家。而特斯拉就是伊隆,伊隆就是特斯拉。对于人类最美好的愿望,你怎么能恶言相向呢?”
我采访的很多人都认同,特斯拉和马斯克是不可分割的一体。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对马斯克的出格举动这么费解,才会对能力卓群的他犯下如此低级错误而失望。
几年前,两名特斯拉员工在弗里蒙特工厂附近的一间酒吧喝酒聊天时,马斯克走了进来。当时,他只带了个保镖。他们问马斯克,愿不愿意一起喝一杯。马斯克坐下了。一阵尴尬过后,马斯克聊起了自己喜欢的卡通剧,比如《南方公园》、《恶搞之家》。他们点了价格不菲的苏格兰威士忌,然后开始回忆《辛普森一家》中最喜欢的桥段。
现场气氛很好,笑声不断。严格说来,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没有人觉得惶恐或是不自在,不像在工厂里经常感到的那样。他们就像三个普通人,老友叙旧一样喝酒聊天。
几小时后,马斯克签了单,离开酒吧,只身回到他那嘈杂狂乱的虎狼人生。
本文作者查尔斯·杜西格(Charles Duhigg)是2013年普利策深度报道获奖团队的成员,著有畅销书《习惯的力量》和《更聪明、更快、更好》。
翻译:何无鱼、雁行、于波、李芜
审校:李莉
编辑:漫倩
来源:WI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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