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至明年五一，酒店人的一万种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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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 | 文旅商业故事

领域 | 酒店业

01

从事酒店业后第3年，徐诗沐不得不面对一场告别。

10月17日，徐诗沐工作的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提前“冬眠”了，十一后一场部门会议上，她被通知酒店10月17日起进入冬季休眠期，将于2023年4月28日恢复营业。

徐诗沐看着周围同事紧锁的愁容，眼里的火焰熄灭了，主管的话开始变得飘渺，她只记得每月1970元/月的最低工资还有，但无法想象半年之后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酒店数公里外，伴随着冷空气的到来，一层初雪、一场霜寒之后，九寨沟枝头的橙黄与青翠映衬着白雪，只不过这幅景致与绝大部分游客无关。

进入10月，九寨沟迎来黄金周，但受疫情防控政策影响，8月末至今游客稀少。

据九寨沟门票预订系统，九寨沟在国庆期间订票量在200张左右，这200个人欣赏到了九寨沟绝版多年的“人迹罕至”稀世美景。

此后，国内各地的疫情明显上升，特别是旅游城市和大型城市，导致九寨沟国庆结束以来预订状况持续惨淡，10月8日至10日期间仅64人订票。而九寨沟此前规划的国庆期间单日限量接待人数上限为4.1万人。

寒冷还在持续，没有游客的日子里，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老百姓们过得不怎么安逸，喧哗的外地游客人间蒸发了，餐厅里老板与服务员四目相视，茶馆里也似乎渗入了寒气，摆龙门阵的兴致都不高了。

更难捱的是徐诗沐这些酒店打工人，从空无一人的大堂到孤零零的行李架，室内温泉会所水已经排干，干涸的地面诉说着无人的寂寥。

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冬眠”了，成为国内第一家春节放假的五星酒店，这个漫长的假期还囊括了新年、清明。

酒店的员工们都在盘算着干点副业或者外出打工，一位同事邀请徐诗沐去他家附近的厂子做中藏羌药加工，活简单，一天150元，“只要村里不让停业，一直干一直赚。”

徐诗沐想象着冬天在藏药厂搓着手的样子，跌宕起伏的酒店工作轨迹后，她无法拒绝另外一种生活，哪怕她并不喜欢，也只是暂时的。

九寨沟的其余五星酒店尚没有跟进“冬眠”计划，康莱德、悦榕庄、英迪格还在正常营业，不过当地酒店都会在电话中不厌其烦地提醒客人要五天三检才能进入阿坝州，而要进入九寨沟景区的话需要在当地三天三检之后再申请购票。

在徐诗沐看来，这无异于一场劝退，“比如几个知名景区各自为战，九寨沟要求九寨沟县的三天三检方可购票，四姑娘山要求小金县的三天三检，黄龙要求松潘县的三天三检，游客怎么可能做到呢？”

2003开业的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见证了地震、疫情等诸多不可控因素带来的影响，却淹没于秋冬的绝色美景森林湖泊中，期盼明年五月春暖花开再度迎客。

02

即使生意再差，蹉跎三年，五星酒店直接关门停业的仍属少数。

今年3月21日至5月21日，广州长隆熊猫酒店开了先河，关停两个月后，抢在暑期市场复苏前再次开业。

一封熊猫酒店员工转发旅界的《关于暂停营业期间工作安排的通知》显示，广州长隆熊猫酒店暂停营业期间，公司将提供系列活动及培训，以提高员工的知识技能，保持职业竞争力。

进入9月，龙湖集团决定与上海英迪格解约，将上海虹桥英迪格酒店从委托管理转为自主经营，龙湖方面表示将对该酒店进行业态升级及品牌焕新，也计划做长短租结合的新模式。

至于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的“冬眠”，徐诗沐想过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意识到，当长线旅游目的地没有游客时，与其想方设法“折腾自救”，酒店“躺平”或许就是止损的最佳解药。

事实上，以游客为主的酒店，春节期间的出租率的确有一定的保障，相反，以商务商为主的酒店，经营压力大，出租率相对没有保障。

以中国饭店协会发布的2020年《疫情对全国酒店市场的影响分析报告》为例，从参与调查的全国5000家酒店来看，春节期间，疫情造成酒店营业收入平均损失67.81%，其中89.88%的酒店营业收入的损失高于平均值。

对此，一位业内人士分析认为，“九寨沟春节期间的躺平，说明是连续3年“就地过年”后，酒店对当下政策没有信心的权宜之计，但倘若市场好转，酒店还会第一时间召集员工。”

但一旦酒店停业，酒店需要与已预定的客户沟通取消预定。从短期来看，这只是一次性的取消订单，酒店需要对预定客人完成退款，但从更长的时间和维度分析，远不止赔偿的房费。

酒店停业对客户是一种伤害，影响酒店的美誉度，客户极有可能转移为竞争对手酒店的客人。酒店在复业后，需要承担客户流失和转移的风险。它才是酒店春节停业，最大的损失。

疫情三年，全国的酒店都在重复经历着关关停停的故事。

一位在高星酒店负责成本预算的人士周琳琳掰着指头给旅界算了一笔账，“一家五星酒店单日的水电、人力、餐饮、易耗品等运营成本一般应该在满房营业收入的35％左右，以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1020间客房的体量，没有几百间左右的入住率必然是亏的。”

“所以问题来了，九寨沟天堂洲际大饭店这种偏老旧的设施，就算春节能卖出几个间夜呢？倘若三五间房的客人还需要酒店大费周章接待显然是不划算的，而敷衍的服务又会被客人投诉，影响品牌口碑。” 周琳琳如此分析。

03

徐诗沐出生在九寨沟县，这里森林覆盖率达90%，18岁之前，她常在森林山涧中穿梭，生活主题紧贴四季变换，夏天捉鱼，冬天打鸟，吃炭火烤熟的牦牛肉和呈粘稠块状的洋芋糍粑。

18岁出门远行，胆怯的女孩第一次离开湿润的四川，去了遍布着水泥森林的北京打工。去年，她踩着北方皑皑的白雪回来了，像蜜蜂归巢，远行万里后，她本计划在家乡就这么扎下去，但现在“离开家乡”再次提上了日程。

徐诗沐感慨，“疫情来了，很多人都以为酒店业不需要这么多人了，其实最缺人的就是酒店了…”

毕竟淡季关门，旺季营业只是酒店业主们的“理想”状态，往往是旺季来了，酒店业主措手不及要开业，只能眼睁睁看着旺季从眼前流逝。

今年6月，云南一家早已竣工的五星酒店负责人Linda告诉旅界，“业主将开业时间一推再推，总觉得开业就要背上巨大的压力成本，但暑期旺季来了，看到别的品牌赚得盆满钵满，火急火燎再开始招人培训，已经9月底，旺季也彻底过去了。”

除此之外，另有高星酒店圈业内人士疑惑酒店停业大半年，员工如何安排？半年时间员工流失比例过大，重新培训上岗也需要时间，更难保证在短时间内招聘齐员工。

领着4000元左右的工资，徐诗沐直言酒店业的薪酬偏低，且很多基层岗位需要熬夜，导致酒店业招聘难、员工流失率高。

而除了肉眼可见的硬件设施，五星酒店拼的是服务，酒店员工配置的数量和质量本身是酒店产品力的重要体现和保障。

“新员工从招聘到上岗，酒店需要承担一定的时间成本。一旦停业后，复业后需要支付一定的隐形成本。” 周琳琳说，“而且春节停业是对员工心理和经济的双重打击，不利于员工忠诚度建立。五一后复业，酒店很难在短时间内及时招聘齐员工，对酒店明年复业存在一定的运营隐患和风险。”

工作的酒店开始“冬眠”后，徐诗沐发现九寨沟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秋天来了，树叶总是那么快就凋零，她其实不想那么快离开家乡的酒店，“我希望，这里的山水、大树、小鸟、蜜蜂、动物们，成为我们的老板，而我们，就这样采蜜蓝天下，悠然在山涧”。

本文受访者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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