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工作调动

马大琍

马大琍

我是湖北医学院1967届毕业生，1968年9月，我被分配到十堰工区十堰区卫生院。十堰工区是由郧县的十堰区和黄龙区组成的一个新的行政区，第二汽车制造厂就要建设在这里。

刚到山区，我们的生活和工作都面临着不少困难，首先是住房：我们所住的宿舍，山墙与屋顶间有个大空档，刮风、下雨、落雪，风、雨、雪直往屋里灌，不仅冬天特别冷，而且房间的地面终年都是潮湿的，纸片掉下来就贴在地上，如不及时拣起，就扫也扫不起来了；二是用水要从井里打，洗大件衣服要到河里去洗，三是烧火做饭的柴火，单位虽然发了大树筒、小树枝当柴火，但那些东西都需要用锯锯，用斧劈；三是吃，这里是鄂西边远山区，吃的主粮是包谷糁、面食，吃不惯，餐餐是用酸菜下饭，食品店里又没有什么零食可买。最烦心的是没电，到了晚上九点后，只靠煤油燈照明……总之许多不便需要面对，适应。

因为推迟了一年才分配，又是分到边远山区，我先生与我同届毕业于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毕业后也被分配到山东德州水电部十三工程局，我俩远隔千里，家里希望我早点成个家，好争取调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1969年十月，我和先生结婚后不久就怀孕了，想着孩子出生下来我一个人照顾，会遇到许许多多难以预料的困难，心里很犯愁。恰在这时，二汽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炸山、平地、修路、推土机、铲运机日夜繁忙不停，人员调动也十分频繁。朋友们建议我去找组织部门提出申请，要求将先生调来。我找到组织部门，接待我的人说：“你们还年轻，要学学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精神。”我说：“我爱人是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毕业的，在山东德州水电部十三工程局工作，不是因为我这里有困难，我干嘛要他调到这边远山区来呀，何况，二汽正在搞建设，不是正需要技术人才吗？”。他听后愣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得要向领导汇报汇报再说。”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先生调动之事没了下文。

一天，武汉大学哲学系1967届毕业的汪长庆到我这里来玩，说起我先生调动一事，他跟我说：“你不妨去找找新调来的革委会主任陈明同志，他曾是武大“文革”工作组的组长，人蛮好。”听了他这句话，我心里又活泛起来了。想到组织部门那个人说调动要向领导汇报，那我倒要去问问领导，他汇报了没有，是怎么汇报的？我要当面向领导说说清楚，我已经怀孕八个月了，时间不等人哪！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麻着胆子去了。通过多方当打听，得知陈主任暂住在工区招待所，就是五埝我刚来报到住过几天的那个地方。我刚一进招待所就看见走道里有一位解放军同志，年龄较大，我上前恭敬地问道：“请问解放军同志，陈明主任住在这里吗？”他打量了我一下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还没等我回答，一个沙市口音的男同志说：“是哪个找我啊？”我怯生生地说：“是我。”他打量了一下我说：“请跟我来。”说着他就把我带进了他的临时宿舍。陈主任见我紧张拘谨地站在一旁，便立刻拿了把农村常见的椅子让我坐下，对我说：“你是有身孕的人，坐在椅子上会舒服一些。”听了陈主任这句贴心贴肺的话，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顿时我就不那么紧张了。

“说吧，你有什么事？”

我把我的困难和要求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他认真听完后安慰我说：“这里正在进行大三线建设，急需大量的建设人才。”听陈主任这么一说，我急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调动申请报告交给了他，并说了声，“麻烦您转交给管人事的旋敏主任。”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我只好回武汉了，六月底在协和医院生下了儿子，全家人欣喜异常。产假已满，我只好只身带着儿子回到了。此时已是深秋，秋风瑟瑟，寒气袭人，孩子长得快，原先准备的厚衣服也不够换了，市面上又买不到，只好自己学着做。更为难的是，我奶水不足，又很难买到营养奶，孩子饿了哭，我也跟着哭，同事朋友们也帮我着急，催我再去问问。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抱着孩子再次来到招待所 遇到了陈主任的岳母，她说的一口武汉话，我也用武汉话告诉她我的来意。她见我也是武汉人，便亲切地告诉我说：“陈主任到白浪公社去了，中午要回来吃饭，你下午再来吧。”

下午上班时间，我准时来到了招待所。陈主任一见我就问：“么样，你爱人还没有调来？”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还没有。”

他“啊”了一声后说：“这事我来办。”愣了一下转身又对我说：“你回去写个简单的报告，就写你爱人哪个学校毕业，在哪里工作，你哪个学校毕业，在哪里工作。写好后或让你们五埝的同事转交给我，或让区里哪个同志带给我，要不，你直接寄给我也行。”

我怕给领导添麻烦，连忙说：“还是我亲自给您送来吧。”

陈主任扬了扬手，“不不不，你抱个‘啊儿’（沙市话）来回搭车，不方便。”我们卫生院在十堰，五堰设有门诊部，两地之间的距离有好几站路。陈主任的这一番话像一股春风，说得我心里暖暖的。

大约过了半个多月，我突然收到先生打来的电报，5个字，“我已调十堰”。接到这封电报，我当时真是太激动了，陈主任的工作十分繁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亲自认真地为一个普通的小医生办事，这么体谅关心群众的困难……这件事，不仅我，我家里的人，还有周围的同事朋友都替我高兴，说我碰到一位好领导，一个贵人！

先生调来后，十堰也建市了。他先分在水利局工作，不久调到十堰市规划办公室工作。陈主任非常忙，大到抓十堰的基础设施建设，小到抓蔬菜的种植，解决干部、职工的吃菜问题，等等，星期天还要召集人去他家里开会。我先生也因工作关系，经常到他家去，我让他有机会对陈主任说声谢谢，但他说不方便，一直没说出口。一年后，儿子送回武汉了，一次我俩到市革委去办事，碰见了陈主任，我才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若干年后，陈主任调到省政府任副省长，我们也因工作变动调回武汉。几十年过去了，对陈主任总觉得有个亏欠，就在我退休之后，找了个机会，带上点礼物，去了陈省长家。这时，他已是90多岁高龄的老人了，几句寒喧之后，他还记得我这个当年求他办调动的小医生。

在那个纯真的年代，领导们毫无架子，对小百姓亲切关心、爱护、实事求是的办事，及时解决了我们的困难，分文不取，我们内心充满感激，并用更加努力的工作来回报得来的幸福。

马大琍的摄影作品

这个平凡工作调动的故事，让我终身刻骨铭心！陈明省长虽然已经作古，但他的优良工作作风一直在群众中广为流传！

马大琍，女，湖北医学院1967届毕业生，华中科技大学附属梨园医院主任医师，1994年曾受派担任全国政协副主席马万祺保健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