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诗这个江湖里想混出个名头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诗仙、诗圣、诗佛、诗鬼……仰望夜空,群星璀璨,每一朵灿烂背后都刻着不朽的名字。
有光亮,有温度,有香气。
引路照明,哪怕暗夜山路崎岖;五内熨帖,纵使四边寒冰裹挟;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让每一个皮囊花香馥郁……
今天单说王维,那个被尊为“诗佛”的极品男人。
1、王维是谁?
他就是那个我们上小学时,语文老师拿着课本小木杆敲着讲桌提溜着我们耳朵让我们背“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那个家伙。后来我们长大了四海为家,小学校埋藏在时光的尘埃里,可一到节日我们便对着月光对着酒杯望着远方油然生出“独在异乡为异客”落寞之感热泪潸潸的那个家伙!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每一个钟情怀春岁月里的男女,有几个能够对着这诗句不想入非非,胸揣百只兔,眼含万里波?
宋代有个被人称为诗书画三绝的牛逼人物苏东坡,他在评价王维时慨然叹息:“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想一想,能让才华横溢眼高过顶的苏东坡佩服到如此地步的,普天之下有几?
看来山西还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初唐出了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王勃,盛唐又出了个王维,双王并举,星斗九霄!
2、才华满腹,却凭颜值开路
大家可能想不到,王维真正显山露水与其说是才华,倒不如说是凭借一副好皮囊吸引异性芳心更准确。这是不是讽刺?
没有机会,没有贵人,才华算个屁。
看来古往今来差不多一个理儿。
据说17岁的王维风尘仆仆长安应试。自觉得才华在身的王维信心满满,认为一举夺魁名满京城不是什么问题,没想到灌进他耳朵的竟然是一个叫什么张九皋的家伙通过大唐公主获得了头名许诺。
幸亏这王维也不是死心眼儿,看来博取功名的征途没有点柔软的身段和门路是不行——王维和玄宗的弟弟歧王、宁王关系都很熟,歧王给王维出了主意,他让王维赶紧抄录好最得意的几首诗,备好最拿手的琵琶曲儿,然后“好马配好鞍”地装扮好王维,引见给公主。果不其然,公主一眼就被王维帅气潇洒的外表吸引得目光发直,芳心大动,双眸青光如网罩住了王维。公主惊问此人是谁,歧王微微一笑,适时推荐王维弹奏琵琶,一曲奏罢满座寂然无声,良久方回过神来掌声雷动。
“弹琴不过小道儿,此生不仅精识韵律,更写得一手妙文……”王维及时抽出藏在怀里的诗文呈现给公主,公主读罢惊呼这些诗都是她平时爱不释手的妙作,还以为前世圣贤之作。
长得那么帅,弹琴那么美,更难得的是写得一手好诗。王维顺理成章获得公主青睐击败了张九皋取头名,由此步入仕途。
假如没有唐公主,王维单凭才华能不能取第一?假如这王维身段不灵活天真地以为才华就是功名他能不能取第一?假如他没有歧王这“铁哥们”真心实意帮助他出谋划策设局能不能取第一?
没有人能够回答。
也没有如果,事实是17岁的王维通过公主的门路踏上了仕途,而他的才华也确实让他获得了诗佛的名头。
但我们不要忘记,吸引公主第一眼的是王维帅气的外表,是人群里“妙年洁白,风姿都美”,这才是关键。
3、“渣男”原是专情汉,情至深处无一言
至少在公主眼里,王维算是妥妥的渣男一枚。他乱了公主芳心获得了功名,可公主没想到获得功名的王维转身便回家娶了定情的未婚妻,无情地把公主晾在了一边儿,这怎不让公主怀恨在心?虽然这事儿毕竟没法摆到大面上,公主毕竟金枝玉叶的身份,她只能悄悄地把这断头的苍蝇咽回肚子里,最终也找了个茬儿报复回去,那是后话不提。
还是说王维,结发妻终于没能陪他白头到老,中年王维被难产夺去了妻子。与妻子一同死去的还有肚子里的胎儿,丧子又丧妻,这对王维来说何其悲摧!
传说王维与妻子相遇时不过十三四岁,获得功名是他们认识八年后的事儿,把妻子娶进王家门时王维最多也就二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王维如此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公主的心意,他更不可能单纯到不知道舍弃京城繁华把公主的热情晾在一边儿的风险,可他竟然毫不犹豫转身回家娶妻,这算不算极品男人?
妻子去世后王维竟然没再续娶,孤苦伶丁形单影只三十年——凭借王维这样的才华,凭借他此时的身份地位和社会影响力,别说续娶,就是三妻四妾金屋藏姣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毕竟风流倜傥才是文人骨子里的气质,“红袖添香夜读书”历来被传为佳话,狎妓储伶称得上那时代男人的标配,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别的不说,单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祖孙配不就被一代代人津津乐道,又有多少男人虽然嘴不敢言,梦里却反复想着这样的美事儿?
但王维偏不,宁可孤身一人,青灯寒卷伴长夜了此一生。
专情如此,深情如此,古往今来谁能敌?
但令人纳罕的是王维一生写了那么多诗,据说光流传下来的就有400多首诗佛,人们翻遍他的诗歌,竟然就没有找到关于他妻子的只言片语!
怪不怪?
怪到家了!
到底为什么?是不会,不屑,还是不忍?
“人前秀恩爱,背后用脚踹。”历史上最不缺的就是会秀善秀之人,比如那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那个“十年生死两茫茫诗佛,不思量,自难忘”的苏轼,甚至发出“生为同室亲,死为同穴尘”誓言的白居易,他们哪一个能够做到专情如此?
他们是一边文字说着深情,一边却不断地寻找或者吸纳着新的女人——似乎没有谁讽刺他们,倒有不少女人因为这些诗句而穿越时空芳心暗许,把他们当作可以托付的良人。
世风如此,人性如此,他王维实在没必要苦自己啊!
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你总该把这份专情、痴情、深情凝固于文字,让后来的人明白自己,哪怕不为了标榜,也不至于让闲话溅你身心不疾的污水呀!
他不。
自始至终,没有为他的妻子写下一个字!
他只把这份情刻在心里,烙在灵魂里,与他的肉,他的血,他的呼吸完全地融在一起,与他同在,然后随着他肉体的消失而消失……
这是一种何等的深情啊!
情到深处是无言,他那支如椽巨笔写起诗来行云游水,可一旦触碰到真情,不要说诗,哪怕是一个字,哪怕只是一笔一画儿,都让他五内俱焚!
沉默是金,无言是真,最朴实的情感无需雕饰。
4、金经佛卷,半官半隐的王维多潇洒
王维之所以被后世尊称为“诗佛”,当然首先是因为他的诗,然后是因为他向佛,佛心深具有慧根,而纵观王维一生也正因为这内在的佛性浸染,才让他的生命他的诗有了别样的色彩和境界。
据说王维这名字是他母亲起的。他的母亲一心事佛,自然也把这向佛之心无形地传递给了王维,以至于在给王维起名字的时候都没有离开“佛”,王维字摩诘,名与字合在一起便是“维摩诘”——印度一得道高僧的名字。
“维摩诘”这个名字翻译成我们的汉语就是“净”,那么王母时时传诵给儿子的《维摩诘经》大概也就是关于“净”的经文了。
有资料研究说王维这一生单从官场看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生王维是“也儒也佛”以儒为主,积极用世,和大多数读书人一样渴望建功立业;后半生则是“也佛也儒”,儒退居在佛之后,此时的王维大概经历宦海沉浮,看透人间冷暖悲欢,心性渐渐因淡而透,因透而远,因远而净,因净而安了!
戏剧的是积极用世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救济天下苍生”的王维不仅没能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就连自己的职位也是浮浮沉沉,始终处在边缘状态;中年之后的王维心性淡了下来,冷了下来,远了下来,他的官位反而越来越走向了政治的核心,最后竟然官至尚书右丞——人生啊,真是一场好戏,可有谁知道真正的导演在哪里?
我们在阅读王维的诗句时,常常会产生一种“静”的感觉,而在这“静”的后面,有没有藏着“净”的心?
我不知道,大家可以自己体会。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
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 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 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
——《酬张少府》
王维很早就在辋川置办了一座规模不小环境优雅的别墅,也就是诗中反复出现的“辋川别业”,这处别墅的前主人也是名人,就是那个诗名甚大但人品特差的宋之问!
也许有朋友要问宋之问是谁,就是那个写出“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宋之问啊!
王维平常就过着有事上朝,无事居家写诗画画时而赏水观山的神仙日子,不生事,不惹事,不多事,身在朝心在野,公披文牍私阅佛经——也许正是这种闲淡让所有的官僚都安心,让所有的主子都放心,他的官竟然越来越大了,原先孜孜以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竟然不速而至了,难道这都是佛在暗中保佑着王维么?
5、残缺也许便是完满,王维生命中的唯一污点
王维处在唐朝由盛转衰的时间节点上,这一点和大诗人李白非常相似——后来我查资料才发现,这李白与王维竟然是同年出生,死亡也只有一年之差。
天呢,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啊,竟然同时诞生了诗歌史上最有名的一仙和一佛!
和李白相似的还有一种人生经历,这个经历可以说是王维为官履历中的唯一污点!
安史之乱中,李白出任过伪职,王维也出任过伪职——这在特别讲究节操的古代,尤其在文人身上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儿!
但仔细一琢磨,虽然同为伪职,王维和李白应该还不完全一样,内心所遭受的挣扎自然也不一样。不管怎么说,王维一直处在当朝的政治体制之内,而李白虽然也有长安伴君的短暂经历,但整体上他始终游离于官场之外,如果说李白仕伪多少还有点“投奔”以证明自己之意,那王维则完全是被绑架而无可奈何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虽然最终他们都因为某种原因被赦免,但历史或者野说并没有放过他们,这段经历就成了一生中无法抹去的污迹。
王维之所以能够被赦免据说有两个原因——确不确的我们姑且不论,先当个热闹听着——一是因为王维仕伪职期间曾经写过一首诗《凝碧宫》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这首诗救了王维一命,因为诗中表现出了他对叛乱者的愤怒,表现了他对大唐朝重归正统的期盼。
第二个原因是他弟弟王缙甘愿以削己官职为代价请求赦免他哥哥王维的死罪,从这一点上来说,王氏兄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文明发展到今天假如发生同样的事儿,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傻兄弟重演同样的故事?
王维当然懂得投桃报李。晚年的王维官居尚书右丞,但他弟弟王缙却远离长安任职,为了让自己的兄弟回长安,王维上书朝廷同样以削己官职甚至提前退休为代价请求把王缙调回长安——别的不说,就这兄弟情深的意味儿是不是有点感人?